首页 -> 2008年第5期
诗歌鉴赏要悟出三趣
作者:钟道杰
好的艺术作品总是能给读者留下再创造的艺术空间,让读者从中去领会艺术形象的言外之意、画外之味、弦外之音、影外之意,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悟”,诗歌当然也不例外。所谓鉴赏诗歌的“悟”,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到“神理”、“神解”、“神悟”、“悟解”等词汇,其实都可以理解为“天悟”。“悟”就是一切“制作”的根源。刘勰的“神理”观点构建出一套以“悟”为中心的完整而宏大的文论体系。“悟”,就是阅读时读者与作者思想相照、感情相契的一种状态。
鉴赏诗歌,首先要悟出诗歌特有的“语趣”。清人孙联奎曾在司空图《诗品》之“委曲”条目下小解:“为诗作文,一味平直,岂复有意味乎?”比如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首小诗,初读似觉语言平淡无奇,反复读之,便觉得诗中别有天地,整首诗的风格就像行云流水一样平易自然,然而悠远深厚,独臻妙境。这就需要读者去悟,作者只用淡淡的几笔,就写出了晴方好、雨亦奇的繁盛春意。表现了作者对春天的无比喜爱。再比如柳宗元《江雪》一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品味“独钓”两字我们就可以悟出:老渔翁竟然不怕天冷,不怕雪大,忘掉了一切,专心地钓鱼,凛然不可侵犯,这不正是柳宗元当时思想感情的寄托和自我形象的写照吗?诗歌语言往往是言此意彼,“醉翁之意不在酒”,词句的意思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暗含的意思。譬如陶渊明的《饮酒》诗句“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作者直接告诉我们的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是最美的,飞鸟倦了也知道还家。但没有说出的言外之意是:有些人为什么还要奔波于龌龊的官场之中,不肯接受这美好的归宿,不愿返回这优美而宁静的大自然的怀抱呢?虽不曾号召人们对黑暗官场进行激烈反抗,却启示人们蔑视那丑恶污秽的现实,教人们从生活上远离它,从道德上鞭挞它。在譬如“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字,“红杏枝头春意闹”中的“闹”字,“云破月来花弄影”中的“弄”字,“空山新雨后”中的“空”字,不一而足。
其次,要悟出诗歌饱含的“情趣”。比如崔灏的《长干行》:“君家在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舟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这首诗虽然简单,通俗易懂,但却包含着无穷的情趣,这需要我们读者去悟、去玩味、去揣摩、去想象。这首诗歌其实讲述了一个故事,塑造了一个天真烂漫、活泼大胆、顽皮可爱的女青年形象。诗歌用白描的手法,寥寥几笔,就使人物、场景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一个住在横塘的年轻姑娘,在旅途中泛舟时听到邻船一个青年男子的话音,于是天真无邪地问一下:你是不是和我同乡?在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较为熟悉的青年男女之间也是保守的,不能够随便接触谈笑,更何况是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女之间呢?这个女子敢于向陌生的男青年搭话,仅仅是因为她背井离乡,水宿风行,孤零无伴?仅仅是因为在他乡听到乡音,格外的喜出望外吗?显然不应该是这样简单。如果我们仔细玩味这首诗,就感觉它有着无穷的情趣:这个大胆、活泼的姑娘看到邻船的翩翩少年,英俊潇洒,顿有好感,暗生情素,虽然素不相识,但她相信一见钟情的感觉,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愿错失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她放下姑娘特有的矜持、羞涩,主动地向对方问话,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家在横塘,停下船来问你,恐怕我俩还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呢。显然,问话是假,表达对对方的好感和爱慕是真。所以这首诗故事背后的情趣令人拍案叫好,令人回味无穷。
再譬如,唐代诗人王建的《新嫁娘词》:“三日入橱房,洗手做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在古代,婆媳关系复杂而微妙,很多时候婆媳之间是“天敌”。新媳妇入门,其“首场演出”——做羹汤能否成功,能否由此而博取婆婆的欢心,在夫家立稳脚获一席之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将决定着她未来的命运与幸福。我们不能不为这位初来乍到的女主人公捏一把汗。但幸运的是,新媳妇很懂得做婆婆的诀窍——她懂得“知母莫如女”,于是先选准小姑为突破口,从侧面了解到“姑食性”,从而避免了与婆婆的正面冲突;又通过“先遣小姑尝”,而取悦了舌馋嘴尖的小姑子。这就争取了主动,在未来的可能的麻烦纠葛中,她已以二比一对婆婆占得了优势。总而言之,诗文抓住人物的心灵写手巧,结果二者全写了出来,写活了一个聪慧过人的新娘子,情趣盎然,一叹三咏。当然,这首所借代的深层含义,那就另当别论了。
最后,悟出诗歌蕴涵的“理趣”。理趣是诗歌的一大特色和亮点,很多诗歌之所以令人百读不厌,反复玩味,正是因为其中蕴涵着一定的哲理,即诗歌的理趣。例如苏轼《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从中我们可以悟得这样的哲理:局部与整体、微观与宏观的关系;我们不能囿于一个或几个小圈子,应该跳出来,这样才能看清事物的全貌,进而认清其实质。古人所说的“理趣”,是指某些写景诗,诗人不直接议论说理,而是让读者从他所描绘的景物中悟出某种哲理,从而得到某种精神上的乐趣。古人特别是宋代人反对在诗中直接说理。著名理学家朱熹写了好几首这样的蕴涵哲理的诗歌,最有名的就是“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彩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观书有感》)这一首。我们就可以由直观形象上升到理性认识:水清在于“活水来”,从而让人悟得“生命在于运动”的道理。这是用诗歌的意象来阐明“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涵义。
赏析陆游的《游山西村》中的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要加以鉴赏,就必然涉及“理趣”。诗人因“山重水复”而怀疑自己无路可走时,忽然看到前面“柳暗花明”处有一村庄,顿时就有豁然开朗之感,诗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不禁使人想到:我们在研究问题或创业之初,经常处于迷茫之中,如果能够持之以恒地前行,突然间就出现一些亮点,甚至会豁然贯通,发现一个从未有过的新天地。这句诗不仅反映了诗人对前途抱有希望,也说出了世间事物消长变化的道理。这样富有理趣的诗歌不胜枚举。又如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陆游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杜甫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章》)、毛泽东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等等,这类诗句,读者容易体悟到诗句所含的哲理。而有些诗歌的理趣就相对深奥一点,比如刘禹锡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新事物发展的结果必然是其取代了旧事物,即新陈代谢)、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一切美好的、向上的、生机勃勃的事物,都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是“门”、“墙”关不住、围不住的,即新事物是任何反对势力所无法阻挡的)、卞之琳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首诗所蕴涵哲理的支撑是相对论,即“看风景”者同时又是别人眼中的“风景”,“看”与“被看”是一种不断转换的关系。但这种转换不是一种机械的运动,而是在转换的背后蛰伏着想象力对知性的追逐)、顾城“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人生要战胜逆境,要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
所以,诗歌鉴赏贵在一个“悟”字,要尽量悟出其中的语趣、情趣、理趣。
钟道杰,语文教师,现居湖北襄樊。本文编校: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