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秦柏岭
作者:洪 鸣
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几经周折,停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上。这里就是这次旅游的中转站——秦柏岭。我们将在这里休息一夜后前往平遥古城。于是匆匆放下行李,用冷水抹把脸,稍作休息后,同行的一位女老师建议出去走走,便随众人步入那满眼苍茫的沟洼之中。
如果说,我们长期生活在满是污浊,满是臭味的城市里,对于清新已然麻木的话,那么秦柏岭又让我找回了那如故乡般清洌,幽冷,夹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似淡又浓的清香气息。已变得迟钝的鼻子,又开始敏感起来,一种别样的回归让我不禁心生醉意,呼吸也更顺畅了,好像那吸进的不是空气,而是经过人工过滤的纯氧。同事们也张大了嘴,使劲的吸着鼻子,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这久违的清新,好像要把多年来积攒在心头的污气都统统吐出来,以便储藏更多如这般没有杂质,清凉可口的空气。城市的五月,烈日炙烤着大地,沥青路面放肆地喷发着裹着臭味的热气,让我们无法在室外行走。而这里,秦柏岭上却一如阳春三月,清风徐徐。头顶上的太阳就这样悬在空中,照亮着周边几十里的山川沟壑,让我们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几乎能看清对面塬上那低矮的灌木和奔跑的动物。但这明晃晃的太阳却又让我们觉察不出一丝一毫的热来,反而还要拉紧衣衫,以备随时光临的和风会和你开个玩笑,轻轻地掀开你的衣袖,让你冷不丁打个激灵儿。
拂去旅途的劳顿,我们一行人爽朗的笑声汇成了塬上一道独特的风景,那笑声引得过往的农民驻足观望,不知这群衣着光鲜的城里人,如何对这漫山遍野的黄土坡这般感兴趣。我们首先参观了秦柏岭的名胜——千年古柏。这棵据说有着2600年树龄的秦柏,它矗立在专门为其建立的寺庙的中央。一进入庙门,我们便被这棵树震慑住了。直插云霄的树影,十来个人合抱不过来的树干,虽然有的地方已经干枯腐朽,但仍然顽强地逸斜出数根虬劲的老枝,像饱经苍桑的老人那一双布满老茧,而依旧苍劲有力的大手一般。历经千年的风雨磨砺,雷电击打,光阴剥蚀,树皮已经大部分脱落。庞然巨躯,主干壁厚仅有几厘米,而且有些枝干也都中空,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有的树枝已经老得不能承受自身的重量,随时有倒塌的可能,人们便给它立一道青砖砌成的柱子,帮它支撑。远看它是老态龙钟,可仔细一瞧,你会发现那枝桠处,还夹着些斜刺天空的小树枝,那上面长满了青翠欲滴的新叶,让人感到这棵看起来行将腐朽的老树枯枝仍然是充满了生命活力的。不由得,对这棵已经被人神化的老树,心中更平添了一份神秘感。导游告诉我们,每当春暖花开,新叶吐绿之时,来这里给老树敬香,拜神的人络绎不绝。有本地的,也有远方的客人。我也双手合一,低头默念着,向老树许下了自己最美好的愿望。走出庙门的时候,或许是高兴,亦或是为了纪念这一次难得的游览经历,几位平时很沉默的老师竟然跳起摆手舞来,虽然那舞姿是笨拙的,舞步是凌乱的,但是人们依然掌声阵阵,用那经久不息的掌声表示着对他们的感谢和与老树再别时的恋恋不舍。
出了庙门,我们便兵分几路,各自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去踏青,或是赏花,各有各的乐事。我们这一组选择了去登山。这是一条崎岖的山路,人在路上走,两边全是黄土堆积的悬崖。除了上面偶尔倒挂着一两株青草映出一点别样的颜色外,窜入眼帘的全是耀眼的明黄。那一大片,一大片,裸露着,上面没有任何植物覆盖的黄土,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从脚下延伸到天边。我们走在这一条人工踩出的羊肠小道上,一路欢笑,一路歌声。或许对于我们这些见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人来说,能走一走这厚实的黄土铺成的松软小路,确实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不免会惹些尘埃,但也觉脚步清爽,分外新鲜。刚刚走过一个山凹,就听见对面山包上一个粗犷的男音传了过来。“对面面的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那隔面面的二妹妹哟……”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地道的山西人唱的,歌喉略显沙哑,但格外的有磁性,旋律也一如信天游般悠扬,婉转。抬头望去,原来是对面的山西大汉在为我们放歌。都说山西人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人人会唱,看来这个还真不假,我们怎么也难以将对面这个穿着简陋,背着背篓,赶着羊群的男子与这优美的歌声联系起来。他一边唱,还一边用山西方言向我们打招呼。不停地向我们队伍中的几位漂亮女士喊“二妹妹”,引得这几位城里的小姐,脸红通通的,不知如何答复这可爱的二哥哥。我们队伍中也有人能说会唱,平时在歌厅中大显身手,可在这天圆地阔的黄土高原上,面对着大方,朴实,洋溢天性之美的乡民,反而有点怯场,不管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喊上一嗓子,空留下那位二哥哥赶着羊群,遗憾而去。
走过一山又一洼,欢笑撒遍原野。我们这一行人终于到了秦柏岭的最高处。这里正在兴建着一个规模不小的祭坛。青色的水磨石地面,白色的大理石围栏与华表,里一圈外一圈,逐级而起。能在这个缺石少水的地方兴建如此大规模的工程,倒也很不简单。导游告诉我们,因为山西少雨,秦柏岭一带更是一年四季干旱,这里的政府一方面为了开发本地的旅游资源,同时也为了满足本地农民祈雨的传统,于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工物力,才将这数十吨石材搬上山来。我们不由得感叹,为这工程的浩大,为当地政府的苦心。站在这个祭坛上,放眼四周,塬上的沟沟洼洼,村庄屋宇,尽收眼底。除了目力所及的远山上,还能看得到一点墨绿之外,其余皆为苍芒的淡黄,土地是黄的,庙宇是黄的,就连数得清的几棵树木也由于缺水少雨而现出枯黄色。以前,我总听人们说,黄土高原才是我们黄皮肤人的诞生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我们的皮肤,正是大地的本色。
游览归来,却一丝倦意也没有。大家都嚷着要去周围找个窑洞人家看看。以往在书中,或是电影上看到了山西人住的窑洞,那一眼眼的门窗,窗外挂着成串成串的红辣椒,屋里有炕,炕上可以吃饭睡觉,这样的生活真是让人心生羡慕。于是商量着找一户窑洞人家瞧瞧,正巧对面山坡上有几户这样的人家。虽然天色已晚,却抵挡不住我们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想抄近路去看个究竟。原以为,人家就在对面山上,从这座山走下去,然后再攀上对面那座看起来并不太高的山坡就行了,那知刚一出发,就碰到了问题,我们所住的这座山实在没有走下去的可能,四周都是水流冲击的深沟,有的已成悬崖,光秃秃,没有任何可供攀援的扶手。虽然有几个胆大的,勉强下去一试,但都无功而返,看着近在咫尺的窑洞,只能望而兴叹,继续在电影,在书中去找寻它美好的身影了。参观无果,大家不免有些失落。于是,就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望着渐黑的夜色和满川的灯火,拉拉家常。只记得那天,大家聊了很多,谈工作中的烦恼,话家庭中的琐事,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只谈得空寂的原野被墨色的帷幕完全覆盖,我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宾馆住下。
一天的游览,就这样匆匆结束了。虽然我只是看了满眼的苍茫,并无特别的风景,但这短暂的旅程还是让我的心中驻满了温暖与不舍。对于我而言,仿佛觉得这小小的秦柏岭,与我早已是神交甚久的好友。我喜欢这样的原野,喜欢它的旷远,喜欢它的清幽,更喜欢它那似山西人宽广的胸怀。
梦中醒来,已是夜半时分。瞪大眼睛,仔细地搜寻着记忆中秦柏岭的身影,慢慢的,变得清晰,它来了,在我心底里。
洪鸣,杂志编辑,现居湖北武汉。本文编校:李凤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