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1期
高洁的品格与真率的诗风
作者:张亦伟
第一,豪放中含苍凉。魏耕性格豪放,像明末许多贵公子一样,他携妓赋诗,狂歌痛饮,颇有豪气。这种性情,与李白有几分相似,而他的不少诗,也很像李白。如《拟李翰林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余捶碎黄鹤楼》:“黄鹤高楼压荆州,影落洞庭三万秋。凭陵大啸弄明月,崩摧卷入天河流。太守却来相调笑,讥余捶碎黄鹤楼。黄鹤已捶碎,更铲叠嶂倾豪辈。洪涛浩瀚驾青雀,乘风啸傲事沉醉。醉后狂吟渌水歌,白云一篇遥相对。”诗人要把“压荆州”的黄鹤楼捶碎,还要铲尽叠嶂,倾覆“豪辈”。即使大醉,也要在浩瀚洪涛之上“乘风啸傲”。何等的疏狂,又是何等的气魄!这不仅表现着性格,也象征着志向。像这类作品,在魏耕诗中并不少见。不过,处于民族危机、社会动乱之时,一味疏狂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此,在他的诗中,也多因为时代的影响,在豪放中更多包含着苍凉。如《弹铗歌》:“我生岂无命,何为使我漂流天南海北陬!日与腐儒小子论诗书,唇干口燥不得休。谁言人生直如矢,苍苍反复曲如钩。不识城中达官骑大马,杀人多者居上头。会须觅取百个钱,日醉洞庭岳阳之酒楼。俯观波涛千里相横击,销我千古万古之忧愁!”家国之恨汇聚在一起,这“千古万古之忧愁”,纵使醉酒、观涛,又哪能销得!狂之极,正见悲之深。于此,可以略见魏耕有着何等动荡的内心世界。从整体上来看,魏耕的这类诗是其创作的基调,如《赠潘四古琳》、《鞠歌行》等,都是如此。
第二,淡泊中含躁动。清兵入关后,魏耕归隐,和许多亡国遗民一样,写了大量的田园诗。田园诗本以淡泊悠然为极致,魏耕显然对此也有所追求:“云生有起灭,我心本湛然。会得粲可趣,屡泊云窗眠。夙具栖山志,江海不及宣。”(《灵岩四首》之四)这使我们想起了王维《终南别业》中的名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过,魏耕似乎说得更为彻底。他认为,云的起灭尚为有心,而自己却心无芥蒂,空明一片,好像与物俱化,已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假想,其下意识的流露并非如此。通观他的田园诗,总是有一种躁动,有一种不安定感。如《南轩述怀》:“山鹊下梧桐,凉风吹百谷。去来候沙门,玄言景芳躅。云窗屡不关,轩堂敞林木。石壁汲暗泉,厉夜燃楚竹。岩中岁月疏,羁此趣颇足。遥忆湘夫人,愁见江草绿。感怀鸣玉徽,长夜采薇曲。海月吐半规,依然照幽独。”湘夫人与楚竹,长歌与采薇,这都无法使人得出“趣颇足”的印象,那么,具有暗示意味的“半规”海月,照着“幽独”之身,又给人什么感受呢?传统与现实的矛盾,交融在他的诗中,使之读起来颇耐人寻味。其他的,如《三妙轩酬王二嗣怀》、《南湖赠俞汝言》等,也都反映着这种特色。宋元之际也有不少知识分子具有避世的思想,希望在否定现实的同时忘掉现实;但另一方面,也是实质性的一面,却是他们在咏唱中时时流露出的与主观意图相悖的情绪,即他们实际上并不能忘怀现实,尤其不能忘掉亡国的惨痛。一方面忘不掉,另一方面又无力承受这种巨大的痛苦,于是,他们就写了许多貌似恬淡的诗,以使激荡的心潮平息而达到主观设想的一种宁静。几百年以后,在相似的社会背景中,我们在魏耕的诗里也发现了这种情形,这应该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重要特色。
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得出一点认识,作为爱国志士,魏耕的事迹在明清之际颇为独特;作为诗人,他的诗也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和美学价值。当时岭南三家之一的屈大均在《怀魏子雪窦》一诗中说:“平生梁雪窦,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殁,三年不鼓琴。”无论在哪一方面,魏耕都是值得这位著名诗人引为知音的。
(作者单位:徐州教育学院中文系)
司空图善论前人诗。如谓元、白为力气,乃都会之豪估;郊、岛非附于寒涩,无所置才:皆切中其病。及自评其作,乃以“南楼山最秀,北路邑偏清”为假令作者复生,亦当以著题见许。此殆不可晓。当局者迷,固人情之通患。如乐天所谓石破山,先观迹;发矢中的,兼听弦声。使不见其诗,而闻此语,当以为如何哉!
(蔡居厚《蔡宽夫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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