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3期
我与六朝文学研究
作者：穆克宏
大约从1960年开始，我决定从事六朝文学研究。为什么我要研究六朝文学呢？原因有三：（一）在大学读书时，胡小石先生讲授的六朝诗歌和罗根泽先生讲授的中国文学史的六朝部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二）我是六朝古都南京人，对六朝文学与历史有兴趣。这是一种乡土感情，这种感情促使我研究六朝文学。（三）当时研究六朝文学的著作很少，比较常见的是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提到的三种书，即清严可均的《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近人丁福保的《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和近人刘师培的《中国中古文学史》。此外，还有建国初期出版的王瑶先生的《中古文学史论》三种：《中古文学思想》、《中古文人生活》、《中古文学风貌》。其他还有一些，但不多。我认为研究六朝文学大有可为。
我对六朝文学的研究，虽然是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的，但是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影响，我直到1977年以后才开始撰写研究论文，至1985年以后才出版学术著作。我对六朝文学的研究主要有四项。
（一）《玉台新咏》研究
《玉台新咏》是我国古代一部重要的诗歌总集，编于梁朝，编者为南朝梁、陈时的徐陵。《玉台新咏》的主要内容是写闺情，所收的诗多为艳诗，即宫体诗。但也收了枚乘、张衡、曹植、阮籍、左思、鲍照、谢朓等著名诗人的佳作。此书的价值在于：一、在中国文学史上，汉魏六朝的总集、别集流传下来的很少，许多诗歌都失传了。《玉台新咏》是《诗经》、《楚辞》以后最古的一部诗歌总集，它为我们保存了大量的诗歌资料。二、由于《玉台新咏》成书在梁朝，当时编者能见到的古书，后来有许多散佚了，所以今天我们可以用它来校订其他古籍。三、《玉台新咏》专选歌咏妇女的诗篇，这种选本在当时是没有先例的。四、本书所收齐、梁时代的一些宫体诗，在声律、对偶、用典等方面已经相当成熟，这些对唐诗的发展有直接的影响。因此，《玉台新咏》是我们研究汉魏六朝诗歌的重要参考书。
1979年，中华书局约我点校清吴兆宜的《玉台新咏笺注》，我答应了，但是心中却有些犹豫，原因是我曾经读过杨树达的《古书句读举例》，深深感到古书断句之难。后来读鲁迅先生的《点句的难》（见《花边文学》），此文指出刘大杰标点、林语堂校阅的《袁中郎全集》断句有误，说明名家标点古书也难免断句的谬误。鲁迅说：“标点古文，不但使应试的学生为难，也往往害得有名的学者出丑。”确实如此。我资质愚钝，学识浅薄，恐难以胜任。但是，既然承担了点校任务，只有谨慎、认真地进行了。1985年，此书由中华书局出版后，我一直提心吊胆，唯恐有断句谬误，贻笑大方之家。至1986年，中华书局出版的《书品》第三期上刊载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曹道衡、沈玉成的《评新版〈玉台新咏笺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曹、沈二位先生说：“穆克宏同志点校的《玉台新咏笺注》之所以为大家所欢迎，我们认为主要是在校正纠谬、校勘精审和标点正确三个方面。……这部新版的《玉台新咏笺注》不但是目前最精审的一部校本，而且对研究《玉台新咏》来说，也是一部重要的著作。”2000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文史》第二辑发表昝亮的《〈玉台新咏〉版本探索》说：“穆克宏先生点校的《玉台新咏笺注》……点校精细审慎，用力甚著，洵为善本。”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古人云：“学识如何观点书。”（唐李匡《资录》引稷下谚语）点校古书确实不容易。在《玉台新咏》的专项研究中，我还撰写了两篇研究论文：《试论〈玉台新咏〉》（《文学评论》1985年第6期）和《徐陵论》（《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表达了我对《玉台新咏》及其编者徐陵的看法。
（二）《文心雕龙》研究
刘勰是我国南朝齐梁时代的杰出文学批评家，他的《文心雕龙》，比较全面地总结了南齐以前中国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经验，提出了许多精辟的见解，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是一部十分重要的文学批评著作。
我研究《文心雕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受先师罗根泽先生的影响。罗先生的《魏晋南北朝文学批评史》引起了我研究《文心雕龙》的兴趣。二是我年轻时喜爱骈体文，如《六朝文絜》中江淹的《恨赋》、《别赋》，吴均的《与宋元思书》、《与顾章书》，《古文观止》中陶潜的《归去来辞》、王勃的《滕王阁序》、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等都是我熟读的名篇。《文心雕龙》是用骈文写的，清代刘开说：“以骈丽之言而有驰骤之势，含飞动之彩，极瑰伟之观，其唯刘彦和乎！”（《孟涂骈体二•书〈文心雕龙〉后》）今人范文澜说：“刘勰是精通儒学和佛学的杰出学者，也是骈文作者中的能手。他撰《文心雕龙》五十篇，剖析文理，体大思精。全书用骈文来表达致密繁富的论点，宛转自如，意无不达，似乎比散文还要流畅，骈文高妙至此，可谓登峰造极。”（《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刘勰的骈文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我喜爱《文心雕龙》。
我对《文心雕龙》的研究是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的，但直到1977年以后才开始撰写有关《文心雕龙》的论文。我一边撰写论文，一边编写《文心雕龙选》。此书由福建教育出版社1985年出版，选文二十一篇，所选皆为《文心雕龙》之精华。各篇都有“说明”、“注释”、“译文”，书前有《刘勰与文心雕龙》的序言。序言比较全面地介绍了刘勰和《文心雕龙》，目的是使读者能对刘勰和《文心雕龙》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此书通俗易懂，适合大学生和一般读者阅读。张少康等的《文心雕龙研究史》评论此书说：“由于作者对魏晋南北朝文学有全面深入的研究，国学根柢深厚，所以注释是比较确切的，译文尽量采用了直译的方法，使之能够和原文对应起来，文笔明白晓畅。”（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给此书作了较高的评价。我还有《文心雕龙》全书注释本，见《魏晋南北朝文论全编》（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出版）。
我的《文心雕龙研究》（福建教育出版社1991年出版），从表面看，是我十余年所撰写的研究论文的结集，实际上是一部研究专著。因为我撰写《文心雕龙》的研究论文是有计划进行的。本书分上、下两编。上编是通论，对刘勰和《文心雕龙》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论述，详细地介绍了刘勰的生平、思想和刘勰对文学与现实的关系、艺术构思、文学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文学的继承与创新、文学批评、文学风格等问题的论述。下编是专论，将《文心雕龙》和六朝文学结合起来进行研究，阐明了刘勰对曹植、阮籍、嵇康、傅玄、张华、潘岳、陆机、左思以及南朝宋齐文学的论述。附录两篇，论述沈约和萧统的文学理论批评。这是因为沈约、萧统和刘勰都有关系，对读者了解刘勰和《文心雕龙》有帮助。张少康等的《文心雕龙研究史》认为：“（此书）是本时期《文心雕龙》研究中很有学术价值的一部著作，……组织严密，考论精审，……作者始终注意对《文心雕龙》之本义的阐释，亦时见创获。……通论和专论相结合，而专论注意刘勰对六朝时期有卓越成就的大作家的研究，将刘勰的文学理论批评的研究，落到实处。这是本书的一个最为显著的特点。”又说：“将《文心雕龙》与六朝文学结合起来研究，不仅有助于具体深入地了解《文心雕龙》，而且有助于对六朝文学发展史的研究。因为作者对《昭明文选》、《玉台新咏》和六朝许多重要作家有相当深入的研究，发表过许多研究论著，所以他对《文心雕龙》中有关曹植、王粲、阮籍、嵇康、潘岳、陆机、左思以及南朝宋、齐文学的评论，都能结合对这些作家创作的思想艺术特色的具体分析，进行深入的研究，不仅使我们对刘勰《文心雕龙》作家论方面的成就有清楚的认识，而且也从分析刘勰的评论中，对这些作家的创作成就作了更深入的阐发。在全书的具体论述中，作者提出了许多自己的新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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