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6期
东州东坡史话之四:“东坡五载黄州住”
作者:莫砺锋
东坡在黄州写信告诉老友王巩:“文字与诗,皆不复作。”他没有提到词,是否偶然的疏忽呢?不是的,东坡在黄州作文作诗都比较少,只有词的数量不减反增。东坡一生中写诗的时间长达三十九年,平均每年作诗超过六十首。东坡一生中写词的时间有三十二年,平均每年作词不足十首。他在黄州生活了四年零三个月,平均每年作诗不足四十三首,低于一生的平均数。但此期每年所作的词却多达十九首,远高于一生的平均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东坡在黄州所写的七十九首词中,名篇之多,远非其他时期可比,黄州堪称东坡词创作的巅峰时期。由于词在当时人的眼里只是遣情娱兴的小道,它不会包含什么政治内涵或重大意义,所以乌台诗案中受到追查的作品全都是诗文,即使是刻意要对东坡文字吹毛求疵的御史们也没有从东坡的词作中去寻找什么罪证。这样,当东坡怀着忧谗畏讥的心情来到黄州后,词就成为他抒情述志的最佳文体了。元丰五年(1082)三月,东坡前往蕲水访友,在途中夜饮酒家,醉后踏着月光走到一条溪桥上,酒力发作,就在桥畔倒头便睡。次日清晨醒来,在桥柱上题了《西江月》一首: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 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东坡到达蕲水以后,与友人同游清泉寺,发现一条清澈见底的兰溪竟然向西而流,不由得联想起那有名的古诗“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又想起白居易的诗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时没”,便写了一首《浣溪沙》: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 白发唱黄鸡!
这两首词的内容和主题都是很适宜用诗来表达的,东坡却以词代诗,这分明是别有用心的文体选择。当然,这也说明东坡在任何环境中都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热情,诗也好,词也好,只是他倾吐心声的不同文学样式而已。
东坡在黄州一住五年,但他始终是朝野注目的人物。元丰六年(1083)四月,曾巩逝世。恰巧东坡这年春天害了红眼病,已有一个多月闭门不出,于是人们纷纷相传东坡与曾巩同日而死。消息传到汴京,神宗向正在身边的蒲宗孟打听,蒲说外面是有这个传说,但不知真假。正要吃饭的神宗放下饭碗,连声叹息说:“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后来得知消息不确,神宗便有起用东坡之意。次年正月,神宗亲书手札:“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才实难,不忍终弃。”并下诏改授东坡汝州团练副使,也就是让东坡“量移”得离汴京近一些,这是将要起用东坡的一个信号。三月初,东坡接到朝廷的告命,这意味他要离开居住五年的黄州了。消息传开,人们纷纷为东坡饯行,前来求字求画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东坡一一应承,忙得不亦乐乎。借住了四年的临皋亭和借种的荒地当然要归还给官府,东坡自己建造的雪堂则留给好学的潘大临、大观兄弟居住。东坡又委托潘丙照看乳母任采莲的坟墓,让那位慈祥的老人安宁地长眠于此。四月上旬的一天,东坡率领全家离开黄州前往武昌。他们在茫茫夜色中渡过长江,突然,从江北的黄州城传来了隐隐的鼓角之声,这声响夹杂在澎湃的江涛声中,显得格外悲壮,但在东坡耳中,这熟悉的鼓角声是多么亲切!黄州,这座早被东坡认作第二故乡的小山城,它在东坡的人生历程中是多么重要的一座里程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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