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6期
选山水胜迹,记文化精华
作者:成 林
孙应岳,字游美,江西大庾(今大余)人。据雍正《江西通志》卷五五记载,孙应岳是万历三十七年(1609)乡试举人,后在顺天(今北京)考中进士,任刑部司务。关于《金陵选胜》的编撰缘起,孙应岳在本书后附自述中有较详细的说明。孙应岳在其早年仕宦生涯中,曾经六次路过金陵,虽对金陵古城心向往之,但均未有机会停留。后领职南京国子监,才有机会居住南京。在南京的日子里,他常常车马载道,探访名迹。探访之余,还饶有兴致地搜集有关名胜的历史材料并进行分类标目。姑苏(今江苏苏州)人申绍芳知道后,极力怂恿孙应岳完成此书,并对孙应岳此书寄予了极大的期待:“六朝以降,文献如林,代有作者,述焉罔罄。若乃胜中之绝,象外之奇,烟霞久郁椟中,曾未经人拈出,将在子乎!将在子乎!”申绍芳,字青门(一字维烈),明万历丙辰(1616)进士,学贯经史,初任应天府学教授,后迁为南京国子监助教,升礼部主事,历郎中,调吏部,累官至户部右侍郎。其人勤勉笃行,在任多有政绩。考察其任职经历,他与孙应岳的相识交往,应在南京国子监任上。在申绍芳的鼓励和支持下,孙应岳正式开始了《金陵选胜》的编著,“每一就草”,申绍芳便“手自订勘”,前后共花了十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本《金陵选胜》。完成后亦由申绍芳进行审核裁定并作序。应该说,此书的编定与申绍芳密切相关。这一点,作者也特意在书后自述中作了交代。为这本书作序的除了申绍芳之外,还有当时的另外一位名人陈继儒。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华亭人,有《陈眉公集》,事迹入《明史•隐逸传》。本书由江夏人葛大同点阅。葛大同,字更生,万历二十五年(1597)乡试举人,见《湖广通志》卷三五。孙应岳的两位弟弟孙应崧、孙应崑也参与了校订。
《金陵选胜》的最大特点是“选”。孙应岳认为,以往已有多种书籍详细记载南京历史地理名胜,而《选胜》意在供人“聊当卧游,故不备悉”。因此,“选胜”可以说是本书编写的主要原则。从体例上看,《金陵选胜》共十二卷,分别是山川、城阙、苑园、台榭、泉石、桥渡、祠庙、刹宇、碑碣、品题、奇迹、逸事,十二卷后附《金陵人物略》。这实际上就是孙应岳对南京众多名胜经过选择之后而作的分类,他显然是有自己的选择标准的。作者在书前专门撰写了十条凡例,对这个分类体例进行了说明。比如,南京是六朝繁盛之地,众多王公贵族文臣武将生前居住于此,死后埋葬于此,他们的宫阙住宅、陵寝墓地亦是这座城市的重要名胜古迹,但这十二卷中并没有陵寝墓宅一类。这一方面是因为“六朝陵阙,踪迹销磨,侯王君公,宅墓沦泯,指点迷茫,氏爵疑似”,另一方面也因为本朝陵寝以及府部省署戟第虽然保存完好,具体地点亦可确定无疑,但这些地方游人不能随意近观,所以不加记载。但是,这个理由似乎并不特别有说服力,因为其它各卷中亦有不少名胜是“踪迹销磨”,沦泯迷茫,他都一一载录,甚至只留其名,为何惟独省略六朝及当朝陵阙宅墓?只能说,这种取舍也与作者的个人喜好有关。总之,本书是以自己的眼光,选出心目中的精华。
书中第十卷为《品题》。作者从《昭明文选》、汉魏六朝诗选、《艺文类聚》、《文苑英华》、《唐文粹》、《唐诗品汇》、《宋文鉴》、李杜全集、苏轼王安石二集等文学作品集和《景定建康志》、《金陵世纪》、《金陵梵刹志》、《金陵旧事》、《金石目考》、《金陵琐言》等志乘中,整理出了南朝至宋代有关南京名胜古迹的品题诗及其作者目录,虽然未录诗歌的具体文本内容,但为我们提供了一份有关南京的诗歌清单,对开展南京地方文学研究很有参考价值。将这些品题作为南京文化之“胜”而选入,也可见作者眼光的与众不同。
在同类书中,“奇迹”、“逸事”两类很少单列,孙应岳特设此两类,亦表明其“选胜”眼光的独特。《奇迹》所记为南京本地鸟兽草木、金玉土石之异,如“蒋庙灵应”、“羊无后足”、“安明寺树字”、“晋长明灯”、“二异镜”等,光怪陆离,以异取胜,颇为有趣,可谓是一卷“南京志异”。《逸事》所记内容更为庞杂,涉及政治、文化、宗教诸方面和帝王文人的轶闻雅事,如“梁武君臣赠答”、“颜谢词评”、“纪瞻社稷臣”、“二萧隽语”、“澄心堂纸”、“苏王钟山诗话”、“钟隐笔”等等,使人增广见闻,亦为南京山水增添了许多风流雅韵。正如作者所言,这些内容多出自野史,道听途说,未可轻凭,因此作者在翻检各种史料的时候,特意将这些内容挑捡出来,独立成卷,意在广见闻,助谈资。此类“异”、“逸”之事,亦是作者眼中的南京文化之“胜”。
除每篇中提到的有关史籍资料外,作者还在一些卷末专门提供相关史料目录,如《泉石》卷末附金陵诸泉共21个,《刹宇》卷末附历代寺名,《品题》卷末附前代志传目,还有十二卷后所附《金陵人物略》。这些除了能让我们了解南京名胜古迹之外,亦为我们深入研究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提供了资料索引和指南。
在内容的记载上,本书从山川、城阙到刹宇、碑碣,所记均为南京名胜和历史遗迹。一般都是先记名胜的地理位置,再述其来历和地貌风光。但记载的内容,依然是以“选”为主,常常是根据以往史志中的相关资料,选取一些有关的人和事加以叙述。如《桥渡》、《祠庙》卷中,几乎每一篇都有故事,或是有关名胜得名由来,或是发生在名胜古迹的历史事件,通常都是选取比较有趣、最能反映景胜特点的资料,描写生动,让人印象深刻。全书不拘泥于对名胜古迹历史的完整记载,如记玄武湖,作者无意完整叙述玄武湖的历史,只选取南唐冯谧与徐铉对话之事,而关于玄武湖的人文地理风貌,则选录明朝计弘道《过后湖记》的描写。作者在记载中选录较多的史志是《景定建康志》,对其中的内容进行筛选,文字删繁就简。如卷五《泉石》中的“胭脂井”条,就大抵录自《景定建康志》卷十九,只是小有改动补充。当然,作者在删简引录中也难免出现一些差错,如卷六《桥渡》“板桥”条,根据所引《独鹤诗》的内容,覆查《文苑英华》和《艺文类聚》等书,诗题应是《登板桥咏洲间独鹤》,作者应为梁简文帝,而书中误为“晋简文帝”。同卷“朱雀航”条内容是引用《景定建康志》卷十六,而作“王敦作逆,温峤烧绝之,孙权始用杜预河桥法,浮航相仍,随水高下”,这其中有误。因为孙权在杜预前,不可能用杜预之法。查《景定建康志》卷十六原文是“温峤烧绝之,权以浮航往来,至是始议用杜预河桥法”。孙应岳对原文删减时出现了误解。
同时,与其它史志不同的是,作者并不注重考辨。如瓦官寺迭经兴废盛衰,历史悠久,作者只说在《金陵梵刹志》中已有详载,不必详加考辨,并说“游览之余,目睫千古,欲晰真似,反多一重公案”,大有“欲辨已忘言”的潇洒风度。同样,在对青溪、莫愁湖等胜迹的叙述中,对其中不确定或有疑问的地方都只简要点明,不作考证,认为“亦不必深辩”。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不拘泥于传统志牒那种完整的记载和严密的考证,而是着重“选胜”。由于分类较细,有些内容不免互有交叉,如《山川》卷中,钟山、摄山等名山胜迹特别多,其中提到的一些名胜又会在其它卷中出现,如一人泉在钟山,白乳泉在摄山,作者在《泉石》卷详写一人泉和白乳泉,而在《山川》卷“钟山”条、“摄山”条中点到即止。这样彼此照应,详略得当,应该也是“互见法”的运用吧。因为有这些特点,本书的叙述整体来说比较简洁概括,没有长篇的考证文字,不繁芜,不烦琐,每则短的几十字,多数二三百字左右,超过四百字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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