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历史真实不能坐实为艺术真实
上面我们对傅鼐和福彭的生平作了简单的粗线条勾勒,有的事实与刘心武先生的说法有出入,比如福彭在乾隆二年以后未进中枢实权的核心,这并非是受“皇帝的打击”,而是受制于乾隆制定的政治路线。由于乾隆帝锐意改革,只给宗室王公优厚的待遇,不使他们掌权,因而福彭失去了一展政治才干的机遇。从乾隆帝以后,历经嘉庆、道光一百二十多年,无宗室王公进入军机处者,直到1860年北京政变后,慈禧太后与奕锄灭肃顺等军机大臣,又开启宗室王公执政柄之局面。再如弘历即帝位以前,将自己的诗文,辑为《乐善堂全集》,福彭为此作序。而不能说“乾隆的诗集”,福彭写序。使人误以为给皇上写序。
然而问题并不在于此,无论历史真实确凿与否,都不能坐实为艺术真实。因为任何史料,一旦进入小说家的艺术构思,便受到小说整体叙事结构的制约,已经孕含了作者对历史的认识和把握,与作者的审美创造融为一体,成为新的历史画面的结晶。
历史素材只不过是小说家审美创造过程中的一石一瓦,我们只能从小说家采用的一石一瓦中,探析“原型”家族成员的遗传基因,看其在家族生命链条中,有哪些基因被继承下来,依旧保持了“原型”个体生命的某些特征;有哪些基因变异了,是新的个体生命形成的新质。这才是所谓的文化传统,文学亦然。《红楼梦》问世以来,为什么索隐派不断出现?其原因就是《红楼梦》艺术生命之中,取自曹家及其姻亲的历史素材很多,使人们沿着本事考证的传统思维去探佚,去考证,去追索。这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但任何考证、探佚都不应将历史真实坐实到艺术的真实,都不能得出《红楼梦》的某人某事是历史上某人某事的结论。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肯定了刘心武先生的某些说法:“跟自己家关系很密切的这些亲戚,傅鼐家、福彭家,遭到皇帝打击的情况,含蓄地投射到小说里面去。”这里“含蓄”应理解为历史素材融进了小说创作之中,而不是以此影射什么;也不是历史的真实坐实为艺术的真实。只能从艺术真实透视出历史真实的某些投影,否则离开了历史真实,艺术真实便失去了历史的规定性,成了“戏说”。
(三)刘心武先生探佚“历史本事”的目的
刘心武先生探佚《红楼梦》第七十四回到第八十回是乾隆三年的事情,同我们对《红楼梦》的解读常常是两码事,因而这不是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而是围绕他探佚“历史本事”的目的,紧紧地把《红楼梦》文本坐实到了乾隆初年,建构“秦可卿故事新编”的艺术框架。这一点我们已在前面指出过。名为“红学”研究,实为“秦学”服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改变了《红楼梦》第七十回到第八十回叙事的基本内涵,这种做法的实质,就是背离了《红楼梦》文本。
关于以上的问题涉及曹家本事,后面再作专题分析。
①②③ 《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东方出版社,2005年。④ 黄进德:《新仇旧恨知多少》、《曹雪芹江南家世考》,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⑤ 朱淡文:《红楼梦论源》,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⑥ 戴逸:《乾隆帝及其时代》,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 ⑦《乐善堂全集定本》卷七《送定边大将军平郡王西征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