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索隐》及清世祖与董鄂妃故事说王梦阮和沈瓶庵在《红楼梦索隐》中提出的清世祖与董鄂妃故事说,在清末民初盛行的红学索隐派里占据显要位置。所以如此,主要因为它是第一次对索隐中的一说加以系统论述,不仅指明什么是《红楼梦》所依据的本事,而且列举了支持自己论点的尽可能详尽的理由,并逐回进行索隐,使书中许多人物和情节都有着落,形成一部自成体系的红学专著。这在红学史上,还是第一次,当然不能等闲视之。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据寿鹏飞在《红楼梦本事辨证》的序言里说,寿鹏飞:《红楼梦本事辨证》第1至第2页,商务印书馆1927年文艺丛刻乙集本。初稿当写于1911年辛亥革命以前,但正式出版是1917年,按时间顺序,已是王、沈的《红楼梦索隐》公开发表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王梦阮和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首先在1914年的《中华小说界》发表其提要,随后于1916年9月由上海中华书局正式印行。作者在序言中写道:“玉溪药转之什,旷世未得解人;渔洋《秋柳》之词,当代已多聚讼。大抵文人感事,隐语为多;君子忧时,变风将作。是以子长良史,寄情于《货殖》《游侠》之中;庄生寓言,见义于《秋水》《南华》。”王梦阮、沈瓶庵:《红楼梦索隐》,中华书局1916年版,铅印十册,前有序、例言及“红楼梦索隐提要”,其他索隐分布在各有关回次。下面引王、沈均见该书,为避免注文冗繁,不一一注出。意在说明,从古至今,历来的作家都是有所为而发的,只不过在表现形式上多有婉曲,因而解释起来,易生歧义,真谛很难把握。《红楼梦》到底写的是什么?《索隐》的作者认为:“大抵此书,改作在乾嘉之盛时,所纪篇章,多顺、康之逸事。特以二三女子,亲见亲闻;两代盛衰,可歌可泣;江山敝屣,其事为古今未有之奇谈;闺阁风尘,其人亦两间难得之尤物。听其淹没,则忍俊不禁,振笔直书,则立言未敢。于是托之演义,杂以闲情,假宝黛以况其人,因荣宁以书其事。”这就是王梦阮、沈瓶庵两位批评家所理解的《红楼梦》,以及他们所摹拟的曹雪芹写作《红楼梦》的矛盾心境。不能说这些看法毫无道理,主要在于如何具体看待《红楼梦》里的人和事。
《红楼梦》作为一部长篇小说,自然要有相应的人物和情节,也就是王梦阮和沈瓶庵所说的“其人”和“其事”。他们在《红楼梦索隐》的“例言”中写道:“是书流行几二百年,而评本无一佳构。下走不敏,却于是书融会有年,因敢逐节加评,以见书中无一妄发之语,无一架空之事,即偶尔闲情点缀,亦自关合映带,点睛伏脉,与寻常小说演义者不同。以注经之法注红楼,敢云后来居上。”这说得够大胆也够自信的了。下面,不妨让我们看看,什么是王、沈所说的《红楼梦》里的人和事。
然则书中果记何人何事乎?请试言之。盖尝闻之京师故老云,是书全为清世祖与董鄂妃而作,兼及当时诸名奇女子也,相传世祖临宇十八年,实未崩殂,因所眷董鄂妃卒,悼伤过甚,遁迹五台不返,卒以成佛。当时讳言其事,故为发丧,世传世祖临终罪己诏书,实即驾临五台诸臣劝归不返时所作,语语罪己,其忏悔之意深矣。五台有清凉寺,帝即卓锡其间,吴梅村祭酒所为清凉山赞佛诗四章,即专为世祖而发。廉亲王允世子著《日下旧见》,载世祖七绝一首,末句云:“我本西方一衲子,黄袍换却紫装裟。”近人《清宫词》,内有“清凉山下六龙来”之句,皆咏此事。
又一说世祖出家在天泰山,为京西三山之一,都人有“山前鬼王,山后魔王”之谚,魔王谓即世祖,众口一词,流传不禁。剃度时做诗数章,传本不同,有“来时鹘突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又“百年事业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等句;又“我本西方一佛子,缘何流落帝王家”,与《日下旧见》中所载小异,均为世祖出家之证。康熙之世,圣祖屡幸五台,并奉太皇太后而行,皆有所为。且至今京师谚语,谓人虚诞曰孝陵,孝陵者,世祖之空陵也。渔洋咏鼎湖原云:“多事桥陵一杯土,伴他鸿冢在人间”,即指此乎?又茂陵怀古一首,亦对世祖而发,故有“缑氏仙何往,瑶池信不回”之句。父老相传,言之凿凿,虽不见于诸家载记,而传者孔多,决非虚妄。情僧之说,有由来矣。
至于董妃,突以汉人冒满姓(清时汉人冒满姓,多于本姓下加一格字,或一佳字,似此者甚多,不胜枚举)。因汉人无入选之例,故伪称内大臣鄂硕女,姓董鄂氏。若妃之为满人也者,实则人人皆知为秦淮名妓董小宛也。小宛侍如皋辟疆冒公子襄九年,雅相爱重,适大兵下江南,辟疆举室避兵于浙之盐官,小宛艳名夙炽,为豫王所闻,意在必得,辟疆几频于危,小宛知不免,乃以计全辟疆使归,身随王北行。后经世祖纳之宫中,宠之专房,废后立后时,意本在妃,皇太后以妃出身贱,持不可,诸王亦尼之,遂不得为后,封贵妃,颁恩赦,旷典也。妃不得志,乃泱泱死,世祖痛妃切,至落发为僧,去之五台不返。诚千古未有之奇事,史不敢书,此《红楼梦》一书所由作也。王梦阮、沈瓶庵:《红楼梦索隐》第一册,第6至第7页,上海中华书局191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