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所说的“小时候玩过的东西”,正是宝玉和黛玉二人背着别人私下交换的以爱物换爱心的情物。贾宝玉听了黛玉要讨回当年玩物这番话,相信林妹妹真的要走了,为了留住她,就得惊动太太和老太太,于是再弄故技,偷偷地从荷包里摸出一粒发烧药吞下,习惯成自然的疯病又来了。紫鹃正等着他回话,等了老半天也不作声。才要问,只见晴雯走来道:“老太太叫你呢?到处找也找不到,谁知却在这里。”紫鹃笑道:“他来问林姑娘的病状,我全告诉了他,他只是不信,你把他拉回去吧。”
晴雯见宝玉呆呆地发傻,一头热汗,忙拉他回到怡红院。
宝玉两眼直勾勾的,口角流着哈拉子;放在枕头上便躺着,扶他起来便坐着,人事不知。
袭人过来,见了这般光景,早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宝玉的奶娘李妈妈过来,在他的人中穴上掐出深深的印痕,竟然不知痛。
问晴雯是怎么把宝玉拉回来的,晴雯便把紫鹃的话说了。那袭人撒疯似地闯进潇湘馆,也不顾紫鹃正在服侍黛玉吃药,劈头就问:“你刚才和宝玉说了些什么话,你瞧瞧他怎么了,你去告诉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罢,便坐在椅子上泣哭。
黛玉见袭人怒气冲冲,满脸泪痕,举止反常,便问道:“怎么了?”
袭人道:“也不知这位紫姑奶奶对他说了些什么话,昏迷过去,人事不知,掐他人中也不知疼,李妈妈说是不行了。”
黛玉听了,哇的一声,将才服的药一口呕出,大声咳嗽得面红筋浮,抬不起头来。
紫鹃上前轻轻捶背。
黛玉喘息了半晌,推开紫鹃道:“不用你捶,你不如拿条绳子来勒死我吧!”
紫鹃道:“我并没和二爷说什么,不过是几句玩笑话。”
袭人道:“你难道不知他的傻气,假话当真话,真话当假话。”
袭人的这句话,提醒了黛玉,忙对紫鹃道:“你说了什么话,快去对他解释开,说不定解开就好了。”
紫鹃急忙跑到怡红院,不顾一切地冲到宝玉床前,拉住他的手道:“几句玩笑话你也当真了!”
宝玉只听了这一句,像服下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仙丹似的,七窍通灵,说道:“谁叫你编排得像真事儿似的。”
众人见状,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这时,王夫人扶着老太太也进来了。
老太太一眼看见紫鹃,拉住便骂:“你这小蹄子活够啦!”
宝玉见了,以为要痛打紫鹃,忙跳下炕来,伸手拉过紫鹃护着道:“要打她,连我也一块打,我们只不过说句玩笑话。”
宝玉的举动和清醒的几句话,把老太太弄糊涂了,朝着众人斥道:“这不好好的吗?大惊小怪的,吓死人了。”
王夫人问紫鹃道:“你说了句什么玩笑话?”
紫鹃就把她编造的黛玉要回到自己家的话述了一遍。
老太太听了,对着宝玉笑道:“我当什么要紧的话呢?这种玩笑话你也信以为真?就是你林妹妹要走,我也不放呢。”
说着,吩咐琥珀去服侍黛玉,命紫鹃过来同袭人等守着宝玉:“吃几服太平药,将养几天。”
贾宝玉故意作出佯狂之态,不过是想通过紫鹃的话惊吓王夫人和老太太顺着他。可袭人却真的吓坏了,就沉着脸儿对紫鹃道:“祸是你惹的,事是你闹的,你能请神就得去安神,今夜你守着他,我可得睡个舒坦觉了。”说着,出了宝玉的卧室。
这一夜,紫鹃不眨眼地守着宝玉。
宝玉问紫鹃:“你为什么吓唬我呢?”
“吓唬你你就信哪!老祖宗不是说了吗,就是林姑娘要走她还不放呢。”
“就是老祖宗放她,我还不放呢!”
“你真的不放她走吗?只怕是嘴上说说罢了。”
“难道你也不知道我对林妹妹的一片心吗?”
“看是看到了一星点,不过是水月镜花,你若是真心和林姑娘好,为什么这么早就定亲了?”
宝玉听了,惊问道:“谁定亲了,定了谁?”
紫鹃笑道:“我早听说了,老祖宗给你定下了宝琴姑娘,过两年就要娶过来了。还瞒着我说跟林姑娘好呢!”
听了紫鹃的话,宝玉不但不惊,反倒嘻嘻地笑道:“人都说我傻,你比我更傻,那是老祖宗和薛姨妈说的玩笑话,宝琴姑娘如今已经许给梅翰林的公子了。”
说着,推被而起,认真地对紫鹃道:“你只要不离开林妹妹,咱们终究一处活着;若不能一处活着,就一处化灰,化烟!”接着就又动手动脚,要和紫鹃办那种事。紫鹃手指室外,悄声说:“袭人在偷听呢。”贾宝玉全然不顾,紫鹃只得推说“二爷养病要紧”,答应他以后找机会,这时刻只让他搂搂亲亲,好歹应付了这一夜。
紫鹃第二天回到潇湘馆,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只是没说宝玉对她动手动脚、抚背摸胸搂抱亲嘴的那些事。当时,黛玉听了紫鹃述说她巧试贾宝玉的话,联想起宝玉亲口说的“放心”的话,心里甜丝丝的,也不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这种玩笑话以后可别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