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病危,将后事付蒋琬、费袆。诸葛亮卒,魏延、杨仪争权,先后被除,蒋琬总统国事。延熙元年(238),蒋琬出屯汉中,以为昔日诸葛亮数窥秦川,道险运难,竟不能克,不若乘汉水东下,袭击魏兴、上庸,因身体有疾,再加众臣反对,计未能行;六年(243),自汉中还屯涪县;九年(246),病卒,费袆继之,刘禅乃自摄国事。
刘禅常欲采女以充后宫,董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刘禅不听。谯周上疏曰:“昔王莽之败,豪杰并起,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德之薄厚也。于时更始帝、公孙述等多已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于为善。世祖初入河北,行人所不能为,节俭饮食,动遵法度,于是天下英俊皆望风慕德而至,故能以弱为强而成帝业也。故《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德先之也。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臣愿陛下复行人所不为者。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遗志未成,诚非尽乐之时。”(《三国志·谯周传》)刘禅前听而后忘。
阉人黄皓,奸佞小人,刘禅爱之。自刘禅理朝,黄皓开始干预政事,士大夫多附之。后邓艾入蜀,闻黄皓奸险,欲杀之,黄皓厚赂邓艾左右得免。
诸葛亮死后,蜀国大赦频仍,三四年一次。孟光当众责备大将军费袆曰:“夫赦者,徒与罪犯有利,非明世宜有。衰弊穷极,必不得已,可权而行之。今国家未有旦夕之危,何以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三国志·孟光传》)孟光明知而故伪,弄得费袆不知所措。蜀国虽未衰弊穷极,但也是积病甚深。
延熙十年(247),姜维迁卫将军,与费袆共录尚书事。姜维每欲兴军大举,费袆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费袆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我等乎!不如且保国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以为希冀侥幸而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三国志·姜维传》注引《汉晋春秋》)费袆看得清时势,但却薄命。
延熙十六年(253)春,费袆不备,为俘获的魏降将所刺杀。姜维得行其志,遂连年用兵。吴太傅诸葛恪约姜维同时举兵伐魏,姜维率数万人出石营,围南安,粮尽不克而还。十七年(254),姜维出陇西,虏河关、狄道、临洮三县民还。十八年(255),姜维又欲出兵,张翼力谏,认为国小民劳,不宜黩武。姜维不听,乃率张翼向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于洮西,王经退保狄道。张翼劝谏适可而止,姜维却偏要为蛇添足,遂围城。邓艾、陈泰进兵解围,姜维却住钟提。十九年(256),姜维迁为大将军,约与胡济会于上邽。胡济失约不至,姜维为邓艾所破,死伤甚众,百姓怀怨。二十年(257),闻魏将诸葛诞在寿春起兵反叛,姜维率数万人出骆谷。邓艾等傍渭坚围。姜维闻诸葛诞破败,乃还。谯周见军旅数出,百姓凋瘁,作《仇国论》以喻之,姜维暂息兵。谯周对乱世和治世中的不对称军事行动提出了一种理论。如果说诸葛亮的《出师表》以情感人的话,那么我认为谯周的《仇国论》则以理服人。此理虽成于姜维之穷兵,但可以说雏于诸葛之黩武。它谓汉末至三分,已由纷乱而安治,纷乱可疾搏,可打先战而后求胜之战,安治宜缓图,宜打先胜而后求战之战。
姜维将汉中长期实行的诸围错守的全面防御部署,收缩成以汉城、乐城两大据点为主的重点防御部署。原部署之方针是:敌若来攻,使不得入,拒于国门之外。兴势之役,即承此制(注一)。姜维部署之方针是:许敌入,使二城镇守,遣游军袭扰,使不得过阳平关;敌攻城不克,粮尽必退;城守兵出,与游军并力,以歼敌。姜维认为全面防御适可退敌,仅得小利,而重点防御诱敌深入,可获大捷。姜维虽说的有理,但实际情况是兵资严重不足,他不得已而为之。这就好像赌博一样,开始投小子儿,越输越要押大钱。后面我们会看到这种部署的结果。陈寿在《姜维传》末的一句评语是相当深刻的:《老子》有云:“治大国者犹烹小鲜。”况于区区蕞尔,而可屡扰乎哉?治大国犹如烹一条小鱼,乱翻就会翻的稀烂,何况一个小国,怎经得住频繁折腾。
景耀五年(262),姜维又欲出兵,军廖化说:“‘兵不戢,必自焚’,姜维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小于寇,用之无厌,将何以存?”(《三国志·廖化传》注引《汉晋春秋》)姜维出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朝臣欲除姜维兵权,立阎宇。姜维畏忌,不敢回成都。
景耀六年(263)夏,魏大将军司马昭令钟会、邓艾等准备伐蜀。姜维表刘禅曰:“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平关、桥头谷以防未然。”(《三国志·姜维传》)刘禅咨黄皓,黄皓征信鬼巫,谓敌不至。刘禅寝之,群臣莫知。虎狼窥门,昏主依旧高枕。
东吴孙休曾遣薛诩使蜀,及还,孙休问蜀政得失,薛诩曰:“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皆菜色。”(《三国志·薛诩传》注引《汉晋春秋》)吴闻魏伐蜀,有人问张悌曰:“司马懿父子得政以来,大难屡作,今又竭力征蜀,兵劳民疲,何以能济?”张悌曰:“不然。曹操虽功盖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睿承之,刑繁役重,东西驱驰,无有宁岁,彼之失民久矣。司马氏自握其柄,除烦苛,布平惠,民心归之亦久矣。故淮南三叛,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其威武张矣,本根固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卒弊。因危而伐,殆其克乎!若其不克,不过无功,终无败北之忧,何为不可哉?然彼之得志,我之大患也。”(《三国志·孙皓传》注引《襄阳记》)吴人笑其言,待蜀亡乃服。张悌言之有理。其实,在汉晋间,社会动荡不安,曹操、刘备、孙权及司马氏之流皆是一脉相承、应运而生的枭雄,而袁术、刘璋、曹爽、刘禅及孙皓等则尽属半斤八两而欲浑水摸鱼的鼠辈。诸雄皆靠权术和强力来建立统治,他们虽未明显施暴,但所行善事也有限。对重赋苦役,要文过饰非,对宽政息民,则要声扬遐迩。他们还够不上英君明主。群鼠短目,不辨时务,混淆是非,是自然法则为枭雄备好的猎物。曹丕、曹睿之徒是介于强弱间的一类,进可望枭雄之项背,退则践鼠辈之踪迹。
注一:兴势之役是由全面防御向重点防御的转折。《三国志·王平传》曰:曹爽率十余万向汉中,汉中守兵不满三万,诸将欲守汉、乐二城,许敌入,以待援军。王平不许,令据兴势,以待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