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刘备、孔明与徐晃大战于安乐。
却说张苞、关兴二小将那日被张飞说了一番,留守在江夏,终日只是跑马练箭,陆逊表面尊重,却是不肯令二人统兵,只恐生出事端。关兴尚且罢了,那张苞却是与乃父一般的性子,整日坐困城中,却如何按捺得住?这日午后,与关兴校场演武,各使竹枪木刀,交锋一百合,不分胜负,观者莫不称美。少停歇息,兴谓苞曰:“兄长家传武艺,果然高明。”张苞焦躁,折枪为两段,曰:“高明济得甚事?终日木刀竹剑,效顽童所为。既不得杀贼立功,亦不得统兵用武,好生闷杀人也!”兴曰:“兄长宁耐。叔父临去时有言,过得几年,熟悉军事时,便许吾等上阵。”苞曰:“去休去休!今等到明,明等到后,却不等老了人。只把吾等做孩童戏耍。”兴解劝曰:“兄长休如此说,只是吾等年幼,叔父亦是爱惜之意。”苞不忿,叹曰:“年幼年幼!且不提当年吾等父亲与叔父五入连营,退黄巾十万之时亦同吾年岁,且看今日叔父帐下周郎、凌公绩,城中主将陆伯言,哪个不是孺子为将便名震天下,偏偏吾等屈沉在此。”又怪关兴曰:“关安国,大伯父何等英雄,威名布于华夏,汝竟如此怯弱,甘为富家子乎?窃为汝耻之。”兴怒曰:“汝何如此说!汝岂不愿上阵杀敌!争奈叔父等不允,吾能奈何。”苞闻言语塞,自去一边歇息,却不来搭理关兴。兴笑谓苞曰:“吾早思得一计在此。若依吾时,定能纵马疆场,建功立业,不负平生之志也!”苞闻言,转怒为喜,急来向兴赔话曰:“适才情急冒犯,贤弟切勿怪罪。真能从吾心愿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也。”兴却忍不住笑,来耳边道如此如此。苞大喜。
次日,二人先教小厮将兵器马匹送出城外相候,兄弟二人只做寻常出城百姓打扮,瞒了陆逊及众人,悄悄出得城来,取过包裹、马匹、刀、矛,遣回从人,欢欢喜喜上马往北疾奔。奔出数十里,苞笑谓兴曰:“亏得贤弟妙计。而今鱼入大海,鸟脱牢笼,天下之大,任吾驰骋矣!待到得叔父军前时,好歹杀几员曹将,教天下人知道吾张苞!”兴笑曰:“兄长言之过早矣。陆伯言是精细人,吾等私自出城,彼焉能不知?早晚派人追上时,于颜面上十分为难。再者,纵然到得新野大寨,二位叔父不肯吾等上阵时,亦是枉然。”此言一出,却是六月好大雪,直把张苞说得满心火做冰凉水,谓兴曰:“如之奈何?”兴曰:“不妨。吾亦有计较在此。三叔父虽令吾等留在江夏,吾父却不知晓。吾闻父亲围贼将曹仁等在汝南,将次可破,吾等何不投汝南去?待到得吾父军前时,好歹立些功劳,待二位叔父在新野得知时,木已成舟矣。如此岂不为美?”苞复大喜曰:“全赖贤弟谋划!”于是二人计议停当,联骑投汝南而去。
却说二人自幼生在江东,焉识北方路径?且平生所见多为南方江河丘陵,未曾平原奔驰,一日奔行三百里时,只道行了二百里。如此一连几日,只是贪赶路程,一时走岔了道路,却过了义阳、平春、叶城、襄城,入了河南地界犹然不知。二人这几日亦觉疑惑,不得要领。欲寻人相问路径时,沿途赤地千里,所过人迹罕见,盖大军过处,安有百姓安居之所?所携干粮尽皆用完,虽有盘缠时,却无处买些吃食去。
二人正自心慌,这日却信马官道,走到一座山前。关兴谓张苞曰:“兄长可知此山之名?”苞曰:“汝既不知,吾从何得知?”兴曰:“此山如此荒芜陷恶,与江东景致大不相同。若非此次私离江夏时,安得见如此山峦?”苞急曰:“贤弟却能耐下性子,早晚迷路断粮,吾弟兄困于此地矣,尚来说笑。”兴正待答言,却见山上下来一群人,探头探脑,手中依稀握有兵刃。
苞大喜曰:“正可向这干人询问道路。”兴笑曰:“兄长憨直。岂有向强人问路之理?”苞大笑曰:“不妨事。吾手中钢矛极擅言辞,定能问明路径。”兴曰:“此等人亦非天生为贼,只是寻常百姓,不能果腹,乱世无奈耳。且休杀伤太重。”苞方欲答言,众强人奔至马前,当先一人大喝曰:“何处小厮,敢犯吾山寨!念汝等年幼,可速速留下马匹,放吾等一条生路!”张苞佯惊曰:“大王息怒。小人马匹却是个脚力,不便相赠。囊中尚有赤金二百,相赠大王一半如何?”那汉闻言,心中大动,怒曰:“黄口孺子,安敢戏耍于吾!若不肯交出金帛马匹时,可试吾刀!”苞倚住长矛,冷笑曰:“把汝个瞎眼蒙心之狗贼!爷爷马上杀汝时,坏了英雄名声。汝使刀若能赢得吾双拳时,任汝取求!”言毕翻身下马,使个鱼跃龙门式。那汉怒极,举环首大刀,来劈张苞。苞让过来刀,与那强人斗在一处,众强人一齐鼓噪叫好。斗不几合,苞飞起一脚,却扫那汉下盘,那汉脚下一慢,扑地倒了,苞上前一脚踏住,喝骂曰:“无知贼子!今若杀汝时,道吾以强凌弱,饶汝性命,来日休再为恶,可速去!”言毕回身,望关兴而来,面有喜色,兴突然大呼曰:“留神!”苞知有便,急就地翻滚,躲过身后偷袭之刀,奔至马畔,取矛回身只一矛,正中那汉胸腹,捅个对穿,眼见不活了。苞拔矛在手,翻身上马,怒叱群贼曰:“无耻鼠贼!再不去者,便是榜样!”众强人见杀了首领,面面相觑,复跃跃欲试,有侵犯之意。
二小将横过刀矛,便欲放对,忽山上銮铃做响,又下来一队贼兵。皆是马军,与前来者却是不同,均头扎黄巾,极其精悍,为首一人,年可三四旬,顶盔贯甲,全身披挂,手使一杆大刀,指关兴怒喝曰:“何方鼠子,敢伤吾同伴!”兴冷笑曰:“汝又是何人?”来将厉声曰:“吾乃天公将军麾下大将廖化廖元俭是也!”张苞闻言,仰天大笑曰:“黄巾余孽,丧家之犬耳!汝既然从贼,可识得破黄巾之关云长、张翼德、方子渊桃园三英名讳乎?”廖化闻言疑惑,曰:“此三人当世英雄,谁人不知?与汝等有何干系。”关兴曰:“念汝尚有几分见识,不妨明告。此乃九江侯张翼德之子张苞是也,吾即关公之子关兴字安国者也!”化闻言,半信半疑,问曰:“此言莫非诈耶?”兴笑曰:“汝既不信,教汝见吾家传刀法。”拍马舞刀,直取廖化。化急举刀来迎,战有十余合,看看两马错镫,关兴使个怀中托月式,横过刀背,往廖化背上一记,拍下马来,再一刀时,横刀项上。化方知关兴言语是真,急匍匐跪拜曰:“吾仰慕二位公子尊翁久矣!不知二位公子驾临,冒渎虎威,万望海涵。”苞笑曰:“寨主却好兴致在此磨牙,吾却无此闲心,只是肚里饿出鸟来也!”黄巾将士,多为粗鄙无文之人,见苞如此说,一齐大笑,隔阂顿消。
于是关兴下马,扶廖化起身。化等便簇拥二人上山,杀牛宰羊,摆开宴席,虽是村酿白肉,亦是大快朵颐。酒足肉饱,化便问二人从何而来。二人具以实告,关兴问曰:“未知此处是何地界,去汝南尚有几日路径?”廖化大笑曰:“二位公子人中之龙,安识此荒僻之地,一时走失矣。此处已是河南地界,汝南已过多时矣。”二人闻言,一起失笑,兴曰:“既如此,吾二人寻父投军心切,不便叨扰。这便辞去。”化闻言,离席望二人便拜,张苞惊曰:“公何意也。”廖化慨然曰:“化少年失身于贼,自张角败亡之后,飘零江湖。不得已,又啸聚五六百弟兄在此,打劫过往商旅为生,如此蹉跎一世,行将老矣。今幸逢二位公子,愿蒙不弃,相携去投关君侯军中,也好寻个出身,求二位公子应允。”关兴尚自犹豫,那张苞却是个爽性的人,一把扶起曰:“这有何难。见到大伯父时,定当为汝引荐。”化闻言大喜,便要烧却山寨,与二人同行。众强人见廖化欲去,皆来哭求,均只望化等带挈同行,倒教三人十分为难。
正商议间,有巡山暗哨来报,道山下有大队官军押粮经过。关兴心中一动,问曰:“可是曹操之粮?何不劫夺之?”化接言曰:“必是曹军之粮无疑。此月之中,五次从此处过,吾等畏惧曹军势大,避之犹恐未及,安敢起觊觎之心。”兴又问曰:“可知曹军屯粮之所却在何处?几日能至?何人把守?”对曰:“便在此山之南数十里鲁山,轻骑半日便至;主将李典,副将蔡阳,营帐无数,怕不有上万兵马。”兴闻言大喜,密谓张苞曰:“吾正恐如此投军,吾父亦与叔父一般不肯吾等领兵。今放这天大功劳在此,何愁父亲不另眼相看吾等。”苞曰:“莫非欲袭曹军屯粮之所?此事虽好,奈何山上只有五六百军,如何抵挡万余曹兵?事恐不谐。”兴曰:“不妨。吾自有计矣!此地却在曹营后方,李典定不曾提备,此天教吾二人成功也。”于是便问廖化曰:“此去汝南,可有歇马容身之处?”化曰:“鲁山东南数十里有一古城,去汝南甚近。”兴曰:“天助吾也。”便谓廖化曰:“公既愿从军,今番便一同去干这场功劳,以为投军之礼,如何?”化喜曰:“愿供驱使!”兴大喜,便教廖化引一百军去曹营诈投蔡阳军中为内应,自与张苞商议如此如此。
却说化领关兴之计,来投鲁山投蔡阳营中,只做黄巾余党投效军前,并奉上金帛。亦是合该曹操晦气,这蔡阳却是个爱财之人,见了这许多财物,如何不喜。因见廖化兵少,不疑有它,便教军中听用。
次日夜里,廖化算算与关兴、张苞约定时刻将至,引数十心腹,便在粮仓边放起火来。是夜北风大起,烈焰腾空。曹兵见屯粮之处起火,急来相救。正慌乱时,突听营门前一声呐喊,一彪军马如同神兵天降,杀入营中。却是关兴、张苞二人初生之犊不畏虎,引五百军杀进营来,口中大喝曰:“曹贼已败,汉大将军方子渊在此,降者免死!”曹兵闻言,自相惊扰,黑夜之中不知来兵多少,乱做一处。二将径杀奔起火之处来,与廖化相会,趁乱只是四处放火。
却说李典奉命镇守鲁山屯粮之所,见蔡阳营中火起,急引兵来救。关兴见典军来援,知不可久留,急谓张苞、廖化曰:“得手矣!可速退!”径引数百人,自东门杀出,所过如经无人之境,当者辟易。三人突出重围,如前所约,径投古城而去。
却说李典引军突入蔡阳寨中,却见四处皆是火头,不见敌军踪迹,急引数十亲随来寻蔡阳曰:“何处军马来袭?”阳犹有余悸,曰:“江东方子渊之奇兵也!”典怒曰:“汝何不明至此耶?安众、安乐两处大营俱在,此处焉得有江东之兵?此必军中细作交连山匪所为!今军中之粮,十损其三,若擒不得纵火之贼时,吾与汝有何面目去见丞相也?”阳闻言惶恐,汗出如浆。须臾,李典有心腹偏将来报,道探得纵火之贼不过二三百人,投东南去讫,除为首者外,并无马军。典谓阳曰:“今可率三千马军去赶,追上时,休问长短,生死不论,取首级回营复命,可少减汝罪!”阳诺诺,急点兵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