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太史慈魂断德阳道 刘玄德命绝成都城








  却说太史慈乱军中救了刘备,单骑引军断后,方博欲生致慈而劝其降,不肯以力并之,引众将团团围住。太史慈公然不惧,引十数骑约马略退,枪指向天,大呼曰:“身是东莱太史慈是也!谁敢来决死战!”话音未落,一骑飞出阵前,向博曰:“末将请为王生致之!”众视之,副将全综是也。绰枪驱马,直取太史慈。博大惊曰:“综非其敌手,谁可助之。”一将应诺而出,正是副将李异。三将丁字形大战四五十合,慈一枪挑落李异头盔,全综急来救时,股上中枪。二将伏鞍而逃。那厢甘宁见败了二将,拍马扛叉,来战太史慈。二将大战五十余合,势均力敌,宁不愿以力并之,虚晃一叉,向后阵便走。阵中庞德舞刀接住慈厮杀,再战四十合,德见慈美髯拂胸,相貌堂堂,更兼正气凛然,心实爱敬,欲成其声名,再战三五合,大笑曰:“金枪神箭太史子义,名不虚传也!”拍马回阵。后阵李严又出,二将刀枪共举,战三十余合严亦退。凌统又出接战,二将战五六十合,统少年气盛,只要胜得太史慈,力战不退。两马错镫之际,慈张弓搭箭,一箭往统射来。统躲避不及,正中咽喉。但觉一阵剧痛,却不见流血受害,急掂箭来看时,箭头拗去。统踅马回阵,以箭付博,满面羞惭。
  博见慈如此英雄,心中钦敬。大呼曰:“伯旷贤侄何在!”孙凉高声应喏,一骑飞出。太史慈正勒马观望,忽见阵中杀来一小将,人物风流,英武不凡,浓眉俊目,披挂出众,依稀便是孙策。慈大惊,心胸震荡,疑在梦中。凉于马上躬身曰:“叔父有礼!小侄孙凉拜见!”慈惊问曰:“汝究竟何人?”凉去鞍后取鹊画弓在手,问曰:“叔父忘却结义之情耶!可识得此弓?”慈视之,正是昔日与孙策结义时互赠之物。慈方知凉乃孙策之子,不禁感慨垂泪,问曰:“青春几何?可有表字?”凉曰:“劳叔父动问,小侄年且二九,吾家当今汉宁王赐字伯旷。”慈颔首曰:“甚好!可使吾见汝家传武艺。”凉急曰:“特为劝解叔父而来,焉敢与叔动手!”慈大笑曰:“将门之后,岂惧厮杀,休多言,来!”
  挺枪跃马,直取孙凉,凉无奈,举枪来迎。二马相交,双枪并举,战做一处。交无十合,凉挺枪当胸平刺,慈似欲以枪挡架,及至胸前,突以胸迎之,正中前胸,挑下马来,血流如注。两军阵前一片惊呼。凉急弃枪于地,滚鞍下马,抱慈躯大哭曰:“叔父何不挡架避让!岂欲陷侄于不义耶?”慈面如金纸,勉强笑曰:“伯符有子,英风勇烈,不负汝父,吾心深慰之。昔日吾射伯符一箭,今以一命还之,助汝扬名天下,庶几可以相抵矣!太史慈首级汝自将去请功。方子渊盖世明主,吾侄宜善相辅之成大业,以求名书竹帛,流于青史。吾与汝父会于泉下,深以汝为荣也!”言讫,呕血数口,长髯尽红,以所使金枪付凉,曰:“此枪乃当年伯符结义时所赠,与吾一生不曾相离,今日复归孙氏。吾与伯符,枪弓结义,生死阴阳,相照肝胆,不曾相负。太史慈一生,不负忠义二字,死瞑目矣!”大笑三声,盍然长逝。凉抱定慈躯,放声大哭,悔恨无地。
  方博见之,捶胸下泪,大哭曰:“太史子义!真丈夫也!”当先下马,望慈叩拜,磕头有声。俄而张飞、甘宁、凌统、马超等众将尽皆下马,两军阵前,三军将士,跪做一地,望慈拜了八拜。德阳道上,寒鸦声声,残阳似血,数万男儿哭声震天。昔日,孙策初亡,太史慈为友复仇,一日一夜奔袭八百里,单劫曹营,取仇人首级,便举世闻名,今日为主尽忠而死,更为震动天下。念太史慈一生,英风侠烈,慷慨勇绝,更兼事主至忠、奉亲至孝、待友至义,天下无双,堪为中华男儿万世表率。亡年五十四岁,诗曰:“矢节全忠义,东莱太史慈。长枪纵天下,神射震雄师。德阳殉身日,枪弓结义时。英雄垂肝胆,千古共嗟惜。”

  却说博等哭过太史慈,命将慈灵体交与慈部下所余十数骑,命尽皆放归于孔明,使厚葬慈。众人劝过孙凉,径引大军回营。整点兵马,斩首二万六千余,俘虏降者不计其数,缴获器械、马匹、旗帜、金鼓极多,大破八阵,重伤刘备。孔明等自知守寨不住,护着刘备,使张合断后,星夜退回成都去讫。又恐动摇张松等川兵士气,特使魏延引三千军马去江油助孟达守城;一面命医者诊治刘备不提。
  博等犒赏三军,杀牛宰羊,饮宴欢庆,重赏孙凉等有功将士。整军毕,便商议休与孔明喘息之机,速攻成都。大军拔寨起行,不过数日,杀入成都城下,二十万军马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孔明等自知力战难敌,闭门不出,紧守城池。
  围城多日,博却不命攻城。这日教陆逊帐前听计,博曰:“今吾兄云长并庞士元先生与张松、法正等相持于绵阳、江油,将次可破;吾今围成都在此,伯言可引一军投广汉攻绵阳,与云长南北夹击之。此去可如此如此。”逊附耳听计,大笑曰:“王上真妙人也!”于是点军五万,以孙凉、李异为副将,投广汉而来。
  孔明在城中,闻博又命陆逊断了广汉、绵阳川军粮道,更增忧念。当此之时,任凭孔明如何足智多谋,到今亦是一筹莫展,众将来问破敌之计,不过是尽忠尽节,城在人在而已。一面命人打理太史慈丧事,以王侯之礼葬之,谥为忠顺侯,其子太子亨袭其爵位。

  却说刘备当了方博雷霆万钧般一锤,又添了无数惊吓,只因年事亦高,自回成都,不能理事,一直卧病。病中又闻折了太史慈,备亦垂泪,为之嗟叹曰:“朕负子义良多也!”积郁于胸,更觉沉重。不过旬月,自知病危,泪如雨下。使人招丞相诸葛孔明入宫托孤。备谓孔明曰:“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今将大归矣。丞相当以实告朕,依卿之见,朕之一生,可为英雄?”孔明匍匐榻前不敢言。备落泪曰:“朕空有壮志,为一人一姓之功业奔波此生,所求终不能得,实负天下臣民,更负先生之才德,何堪称为英雄也!孔明先生心知肚明,何至今不肯明言也!吾今虽知,悔之晚矣!方子渊,吾不如汝多矣!”长叹一声,悠然气绝;寿六十六岁。丞相孔明,命扶葬先帝,谥为昭烈皇帝。扶太子刘禅即位,改元建兴。使告于张松、法正等。
  讯息传至绵阳,张松、法正等接了后主刘禅登位诏书,管待过宣旨钦使。松谓正曰:“不意事竟至于此!今关羽大军在北,陆逊大军在南,广汉至成都粮道已断,绵阳看看难以保守矣。若有所失,吾等安所归乎。”正曰:“为今之计,只有命孟达、魏延紧守江油,牵制关羽;吾等弃了绵阳,去棉竹保守,以拒陆逊大军。绵竹城高粮广,可以久守。”松曰:“虽如此,亦须防备关羽分兵来追。”正曰:“吾已计较定矣!彼军中虽有庞统天下奇才,奈何不识吾川中地理。此去广汉大路,有一处险隘名曰落凤坡,可以伏兵。只须如此如此。”松大喜曰:“孝直此计,正合吾心。”于是命民兵上城,多插旗帜以为疑兵。松与正二人驰书孟达,命其坚守;一面尽起城中大军,偃旗息鼓,悄然退往棉竹。

  却说云长、庞统与张松、法正等相持数月,统每日来城下眺看。这日见城中旗帜比平日多一倍有余,城上皆是民兵呐喊,心下生疑,略一思索,便知端地。急来见云长,笑曰:“张松等弃城去矣。”众皆不信,云长便问究竟。统曰:“吾适才见城上添兵无数,又多立旗帜。以吾见之,既是王上使陆伯言断了成都粮道,如今川兵本已兵多粮少,岂有无粮而有添兵之理?若吾是松、正之辈时,亦弃此城就粮于棉竹去也。分明是川军已去,城中无兵,故而多插旗帜,以为疑兵,虚张声势也。吾等只管攻城,必然轻取之。”云长大喜曰:“先生高见极明!”便命关平、关兴、周仓点军攻城。果兵不血刃,城中民夫开城出降。
  云长得了绵阳,引军入城。庞统曰:“今既得绵阳,休与张松喘息之机,吾亲引一军乘胜去追,与陆伯言夹击之,若破川军,西川自此定矣。”云长曰:“如此先生可守此城,待吾却领军去厮杀。”庞统曰:“非也。不是庞统与君侯争功。绵阳虽破,江油尚有孟达数万大军,且有大将魏延,万夫不当之勇,君侯若去,无人可当魏延。今君侯只可坐镇此城,借二公子关安国与吾做先锋,待吾去来。”云长然之。便点军马三万,命关兴为先锋,上绵阳大路追赶川军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