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后的一间暗室,一盏油灯。
三张长凳上,分别躺着三个贩皮货的客商,睡得好香。
三张长凳边,分别立着三个幼童,手里分别握着一把牛耳尖刀。
“剥!”老乌鸦在门边灯旁命令道。
三个贩皮货的客商变成了三个沉睡的裸男。
阿风全身颤抖,眼里是荧荧的泪光;阿达全身颤抖,眼里是兴奋的光芒;阿潮全身颤抖,眼里是眯眯的笑意。
“解!”老乌鸦向前一步,让背后的灯光把自己剪成一幅50年前可能有过一星半点的美丽、可能让某个雄性乌鸦心动过1分钟的雌性乌鸦孤寂的影。
三个幼童正准备动手,老乌鸦忽然又命令道:“先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谁要给老娘弄破一丁点,老娘今晚就烧他的蹄子下酒!”
不一会儿,三双小手捧着六只眼珠送到老乌鸦的面前,老乌鸦掏出一张油污的手巾,将眼珠小心地包在里面、揣在怀里,幽幽一叹,满怀倦意地说:“好了,小猴儿们,开始解吧。”然后就颓然离开了。
“太好了!阿达、阿风,快来看,这个人的脚上戴着一只大戒指!幸好姥姥没看见。说好了,不许抢,这可是我发现的。”阿潮笑眯眯地,眼睛弯成了初三的月牙。
那枚戒指套得很紧,阿潮费了很大的劲才脱下来,可她的三根小指头并起来才戴得住,她美滋滋地计划道:“现在戴不成,我就好好地藏起来,等我长大了,出嫁的时候再戴。阿潮这么漂亮,要嫁一定要嫁个状元,他骑着大马,穿着大红的状元袍,阿潮坐着花轿,穿着大红的新娘裙,那时的阿潮就更漂亮了。新娘都要戴盖头,你们说阿潮要不要向外偷看呢?状元娶亲,看热闹的人肯定多得不得了,阿潮只看1眼,不,只看2眼,还是3眼吧,就3眼…”
“啊——”忽然一声惨叫,那个“颂兄”猛地坐了起来,肠肚全都堆在腿上,鲜血流了一地。
原来,阿达已经破开了他的肚子。
“大梦谁先觉——哎呀——痛乎哉!”“颂兄”大叫起来:“为甚眼前漆黑如斯?为甚腹中绞痛欲死——娘啊!俺明白了,这是家黑店。大哥、二哥,你们在么?你们已经吃人暗算了?老婆子、三个鬼崽子,你们在哪里?俺们可是名震山东临沂山楂乡梨树村的大蒜三英,英雄生不改名、死不改姓,俺大哥名唤赛煎饼张大嘴,俺二哥叫蒜上飞张二嘴,俺排行老三,人称酱里跳张——啊——”
阿达一刀割断了酱里跳的喉管,意犹未尽,嘶吼着又在酱里跳的身上猛插了几刀。酱里白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机会说出口:“葱花!俺日日夜夜都想你念你”。
“太好了!阿达,阿潮崇拜你,阿潮长大后不嫁文状元,要嫁就嫁阿达一样的武状元!”阿潮拍着小手喝彩:“阿达,这三个人还是都交给你,阿潮不喜欢血,阿潮怕把小手弄脏了,来,阿风,别怕,我们在一旁看阿达。”
阿达鼻孔翕张,眼红外突,粗黑的身子隐隐泛红,犹如刚刚咬住猎物的幼狼。
阿潮牵着阿风的手笑眯眯站到墙边,阿风缩到阿潮的背后嘤嘤哭泣,鼻涕浸透了阿潮的小坎肩。
油灯光坏笑着。
阿达手中的牛耳尖刀在骨骼间忘情奔走。
杀人需要只见虚空的慧眼。
解尸更要物我两忘的根性。
骨有间而刃无间,以无间入有间,恢恢乎其游刃必有余。
尸无知而童无心,以无心遇无知,荡荡然其纵性必无悔。
油灯未昏,而骨和肉已经分门别类、按部就班、停停当当。
血沿着手臂自刀尖滴落,不像泪滴,倒像婴儿在睡梦中流的口水。
阿达咧嘴笑了,那么纯真憨顽,像世界上所有淘气的儿童那样,像男孩们拆散了女孩们的洋娃娃那样,而且成就感更加饱满,因为世界上不会有哪个女孩子能拥有这样的洋娃娃、而且是同时拥有3个,当然更无法想象还能时常更换了。
“阿达,太棒了!阿潮——”阿潮话还没开始讲,就挨了阿达重重一脚。阿风吓得吹出了好大的一朵鼻涕泡,阿达顺便也给了她一拳,径自甩头出去了。
“阿达——真——坏——”阿潮捂着肚子,疼得小脸都抽搐了,可那对弯弯的小眉毛还在眯眯笑着。阿风紧紧抱住她,头埋在阿潮小小的肩上,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倾泻起来。
深夜,院中。
井里传出闷闷的哭号。
一个黑瘦的老女人把她用50年孤凄换来的贞洁倾泻在冰冷的井水中。
然后,她将那六颗已经不能再脉脉含情的眼珠嚼碎吞下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