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中是这样介绍张清出场的:“城中有箇猛將,姓張名清,原是彰德府人,虎騎出身。善會飛石打人,百發百中,人呼為沒羽箭。”正所谓是未睹其人,先闻其威。
这里提到的彰德府,宋时应称作相州,彰德府是金朝时所立。施耐庵使用的是元明的称呼。相州就是河南安阳,著名的殷墟,是甲骨文的发源地与周文王推演《易》的圣地。
至于张清飞石的师承,则无从可考。我推测可能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玩弹弓一样,又兼张清悟性高,孰能生巧,玩出了眼神与技法,准头。后来他力道大了,于是那飞石一掷出去,轻则伤人,重则毙命。另外,我觉得那些石子应该是十分经意地挑选出来的,尺寸不大不小,先要趁手。倘若尺寸出入太大,那便很有可能影响出手的效果。因为只有尺寸近似,手感好的暗器,使用起来才能得心应手。而那些石子,最有可能是结实的鹅卵石,而非如今街头流氓掐架时用的板砖一类。
张清出手时神秘莫测。这也是诸多暗器行家的秘技,因此让人防不胜防。书中形容张清出手时,“锦袋石子,轻轻飞动如流星”,这可能是对他的飞石技艺最精彩的一句描述了。那甩手一掷的劲道,看起来舒缓迂徐,流星赶月,却饱含杀机。
曼妙之处,简直有点出神入化了。
我想,这里边倘若没有强劲的内力修为,肯定是到不了这种境界的!这有点像“小李飞刀”,没人知道李寻欢是如何出手的,但江湖上谁都知道它的厉害!因此,小李飞刀其实也可以叫做“没羽箭”。
“没羽箭”三字颇费推敲: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作“没——羽箭”,也可以理解成“没羽——箭”,或者“没(MO,盖过)羽箭”等。但我个人一直倾向于“MO羽箭”之义。一家之言,权当抛砖引玉。
小时候在听老师讲解到张清酣畅淋漓地用飞石大打梁山十五条好汉时,不觉替他们捏了一把汗。那位老师讲解时有声有色。他是坐着演义水浒的。他先是拿起右手,朝空中虚晃一下,然后迅速把手藏到讲台桌下。他的眼睛望左边斜视着,随即喊了一声:“着(DUO)!”(福州话:击中了)
只见他的右手闪电般从讲台桌下探出,姿势就像是刚有石子脱手一般。大家都朝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正是教室门口。
我的印象中,张清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出手的。听说这位老师文革初期曾经被人按在马桶上,要他吃人类的排泄物,不知何故。这是闲话。
有意思的是张清后来在随军征讨田虎时,与“琼矢镞”琼英结下的一段“宿世姻缘”。水浒中征田虎与王庆那两段,是不是施氏的真手笔,早已成公案,这里按下不表。但是这段故事多少弥补了张清的一些空白。琼英一夕梦见一位绿袍少年将军来教她打石子,这将军便是张清:
“次日,瓊英尚記得飛石子的法。便向砌邊揀取雞卵般一塊圓石,不知高低,試向臥房脊上的鴟尾打去,正打箇?。一聲響亮,把箇鴟尾打的粉碎,亂紛紛拋下地來。”
这一段可以说是将“没羽箭”飞石的技法,给抖落出来了一半。至少那响亮的声音,给我们的听觉,带来了一种震撼!“粉碎”,加上“乱纷纷抛下地来”,这笔法也够生动了!
不过,这段姻缘显然只是后人加入的插曲。在征讨方腊时,张清在独松关被方腊手下悍将厉天闰一枪刺中腹部而死。当时故事中没有对琼英的任何交待。看来此事是虚的了。张清此时不知为何不用飞石击打对手?!当他一枪搠中松树,拔不出来时,却又不弃枪而走。这一段,于他本人跟作者来说,无疑都是败笔。
张清出场时,作为他陪衬的两只虎“花项虎”龚旺与“中箭虎”丁得孙,也是善使暗器的,前者用飞枪,后者用飞叉。龚旺的飞枪只有一柄,有点像古罗马的武士,因此一发不中,便要落败。丁得孙的飞叉是从腋窝下射出去的,可能是装上机关的。只是他们的拿手好技跟张清比起来,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话说回来,张清跟琼英的那一段故事,虽说是冒牌的,但应该算是水浒中最美满的姻缘了。他们在战场上飞掷而出的鹅卵石碰击的刹那,那溅射的火花,多少掩盖了施氏对男女偏见的阴暗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