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听说梁山大队人马在城门劫走燕青和柳絮儿,大为恼怒,立刻撤了李忠良的指挥使之职,拿下大理寺问罪,从刘参将那里也未听说‘翠红坊’有何异样,心中相信那日在李师师床下一定是藏着个小白脸之类的人物。进宫去见徽宗皇上,不免将大理寺贬低一番,说明梁山有大队人马伏在京师城外,有惊扰圣驾之意,现已被彻底赶回云云。
徽宗大为震怒,严命高俅速定良策,搜剿山东宋江和江南方腊,高俅领命而去。
徽宗烦躁独步到御花园,正是仲秋之际,池塘中荷花尚婷婷开放,阵阵幽香袭来,夹带着声声蛙鸣,此时临近黄昏,在夕阳的辉映下,别有一番情致。身后太监低声禀道:“皇后来了。”脚步声轻响,不徐不急,徽宗皇帝转过身来,轻笑道:“是姐姐来了。”来的人面容端庄,容貌俏丽,一身赭黄袍更增威严,正是王皇后。
这王皇后嫁给徽宗皇帝前,是徽宗生母陈妃姐姐的女儿,二人是表亲,不过王皇后比徽宗大上一个月,徽宗打小对表姐甚是敬重,因这王皇后不但精通诗词书画,而且为人贤淑端庄,小小年纪就像个大人般,对当时封为端王的表弟赵喆总是冷嘲热讽,陈妃与姐姐谈起赵喆很是喜欢表姐之事,王小姐听说后嗤之以鼻,说她这般贪玩,难于托付国家大事,除非端王当了皇上才肯嫁他。
当哲宗皇帝驾崩时,竟然没有儿子继位,皇太后只好在哲宗的弟弟中挑选,时为端王的赵喆本来只是神宗皇帝的第十一个儿子,与哲宗皇帝又非同母所生,做梦都想不到能当皇上,但命运遍遍如此弄人,哲宗死后皇太后垂帘,偏偏说赵喆有福寿,且仁孝,与其与皇子不同,当时大臣章谆极力反对赵喆继位,说是端王过于轻佻——如此人怎能为天下之君,虽然章谆亦是奸臣,不管他不同意赵喆继位的真实原因如何,但对赵喆的评语还是很中肯的。
但是皇太后坚持己见,其余大臣也有很多人赞同赵喆继位,因为赵喆性情和蔼,为人宽厚,当上皇帝大家的压力小些,都云伴君如伴虎——可老虎没有尖牙利齿,危险也就小些。这样赵喆稀里糊涂的就当上了皇帝,赵喆当然不忘当初表姐的戏言,立刻下旨将表姐娶进宫中,并册立为皇后。
王皇后进宫后,竟然极少接触诗词书画,而是经常读些史书,并常常规劝赵喆,应勤政爱民,不要玩物丧志。可惜赵喆太聪明了——全部用在欣赏花草奇石,挥毫作画的文人伎俩上,王皇后很警觉,虽然她还无法感觉到国家将要灭亡,而她和徽宗都要成为阶下囚。但她总认为一国之君不应该在小事上卖弄技巧,以之为大成就。
虽然北宋末期,一场涤荡天下的风暴就要来临,可是来临前的平静更显深遽。
今天王皇后是听说周邦彦被下了大理寺,才匆匆来见皇上问情由的,王皇后进宫前曾在周邦彦那里学过琴艺、乐律,有师生之宜。
王皇后听徽宗当宫人面称呼自己‘姐姐’,脸色微红,心中有些恼怒,挥手喝退太监、宫女,低低道:“陛下还要顾重身份。”徽宗本来想同皇后开开玩笑,排遣心中的烦闷,不料皇后毫不知趣。
徽宗看着皇后严肃的面孔,心中也感怫然,淡淡道:“皇后不在宫中休息,有什么事吗?”王皇后躬身道:“听说陛下今天将周邦彦下了大理寺,不知是何事引起?”
徽宗心里一颤,仔细看着皇后:莫非她知道我去过‘翠红坊’,但王皇后不怒自威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
徽宗心中惴惴道:“周邦彦私通梁山贼寇,为之说项,那边梁山内外勾结,大闹京师。前几日童宣抚使去江南招降方贼,不料贼寇竟然纳粮后,立刻又反,听说方贼已联络好梁山贼寇,偏偏周邦彦却说什么招降梁山贼寇用来攻打方贼,岂不正中了贼人之计。”
王皇后点头道:“如此说来周邦彦确有不对,唉!皇上以前很少这般责罚大臣,如果始终如一就好了。”徽宗一颗心放下,还是感到一丝羞愧。王皇后道:“周大人书生意气,难免有冲动之处,思路也未必清晰,说不定是受了何人拨弄。”
徽宗听出皇后是来替周邦彦求情的,笑道:“我也未必就想严惩他。”王皇后神色黯然道:“我倒希望陛下能够狠辣决然的处理朝中事务,即便是有时错捕、错杀了几个大臣,也比一团和气、心慈手软的好,你是皇上呀。”
徽宗一愣,旋即笑道:“现在天下太平,不过几处反贼伺机作乱,我已命高太尉、童宣抚即派重兵剿杀。这些大臣听话的很,并无私营结党,忤逆篡位之辈,很和我的胃口,我又何须天天冷着脸,斥责他们,搞得大家都很紧张,当初商纣王、秦始皇、吴王皓皆暴政无道致身死国灭,我又怎能学他们?”
王皇后急道:“那也不能像李后主似的孱弱不堪,大难来时,束手无策。”说完此话立刻有些后悔,低下头来。
徽宗不解的看着王皇后,有些动怒道:“皇后此言何意,是咒我大宋亡国不成。李后主偏安一隅早晚必灭,故而夜夜笙歌,多快乐一天是一天,乃是苦中作乐。我大宋现在四海升平,辽国已与我结成兄弟之邦,西夏、土番、大理无不臣服于我,东边的高丽、流求、日本,南边的战城、真腊、勃泥,就连远在西边的天竺、大食也纷纷派使团欲结纳求好,即便不算此事,朕也不曾夜夜欢娱,荒淫无度,只不过时常赏些奇石花草,挥毫作画罢了,难道一国之君,竟连这点自由也没有,皇后竟把朕比作李后主,当真是岂有此理。”佛袖而去,留下呆呆发愣的王皇后。
回到内宫时,有太监来报太师蔡京,太尉高俅,宣抚使童贯等人求见。徽宗准上,看到三人鱼次进入,想起方才皇后的言语,心中有气道:“诸位爱卿皆是朕的肱骨,国家栋梁,竟不能替朕分忧吗?”三人面面相觑,对视后,急忙跪下道:“臣等无能,害皇上夙兴夜寐,寝食难安,万死、万死。”
徽宗叹口气道:“高爱卿手握重兵,太师手下门生故吏无数,竟找不出能剿灭反贼,安定地方的人才吗?”
高俅磕头道:“原本碍于契丹大军压境,边关和京师不得不屯重兵守御,无法腾出手来派大军南下剿贼,恐契丹乘虚而入。”
徽宗怒道:“各处厢军为何不努力剿贼!朝廷划拨的大批银饷、粮草都用在何处,莫非有人贪污克扣不成?”
此言说到三人痛处,童贯做宣抚使久历军事,划拨粮饷一事大都经过他的手,克扣历来是他的专利,一时被徽宗的话唬得脸色煞白,急急分辩道:“皇上明鉴,下官虽用人偶有失策,但为官清正廉明,定是有人背后诬陷。”把罪责轻轻的推倒别人身上。
徽宗不耐烦挥手道:“并不曾有人举报,只是方才皇后为朕担忧国事,朕心中不免耿耿。”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蔡京道:“老臣等三人今夜入宫,就是为解皇上烦忧。”
徽宗立刻转忧为喜道:“太师快快说来。”
蔡京不紧不慢道:“契丹的附庸女直部落首领完颜阿骨达称帝后,屡次派兵攻打契丹,现在两家打的不亦乐乎。如今阿骨达派密使入京,商请皇上承认‘金国’的封号,然后宋、金联手对付契丹,契丹一灭,阿骨达允诺归还燕云十六州!”
“什么?”徽宗好似未听清,蔡京重又叙述一遍。徽宗听罢脸色立刻红润起来,喃喃道:“上月这女真人不是大军入境,索要什么契丹公主?”童贯奏道:“阿骨达虽是番子,但也明事理,我们派人分说此事定是契丹的诡计,好让我两家厮杀,契丹坐收渔利,阿骨达听后果然撤兵,此事也不了了之。”
徽宗又有些犹豫道:“这关外的小番邦,不过偶尔打了两场胜仗,就敢夸口说灭契丹,自从我太祖皇帝建国,历经太宗、仁宗几朝,那般兵强马壮,尚不能动契丹分毫,今日这小小金国哪有如此实力,如若不慎,反被契丹攻垮,契丹再以我大宋违背前盟,回过头来对付我们,为之奈何?”
高俅道:“陛下言之有理,但也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燕云十六州,那是自唐末就被外族番邦据在手里,太祖皇帝也为无法收回燕云十六州而遗憾,如果在今朝被收回,那可是无上荣耀的事,皇上不但文采超越前人,就算武功方面也不逊于唐朝太宗皇帝,那可是古往今来集文治武功于一身的圣明之君呀!。”
一席话听的徽宗热血沸腾。高俅看徽宗高兴起来,更加神气活现道:“我们只是暗中结盟,不轻易出兵,大军云集给金人看看,然后直扑江南方腊,剿灭方贼后,马上挥师北上收剿梁山,此时再看契丹和女真两家的战事如何?如果女真胜算在握,我们发兵直捣幽州,如果女真被契丹打败,我们继续巡视边关,不做动静。契丹打下女真也要费很大力气,即便知道宋、金联手,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宋金结盟有百利而无一害,望陛下深思。”
蔡京又道:“为兵之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我们和金国在登州海上商谈结盟事宜,同时又派密使到契丹,分说金国欲和大宋结盟,被我驳斥,然后可以声言准备大军在边境集结,一旦契丹危机,可以入境相帮,那时候根据实际战局的发展应变。”
童贯赞道:“想不到太师竟也如此深谋远虑!想这坐山观虎斗,声东击西之计,就算汉时张良、三国孔明复生也不过如此!童某愿带大军扫北,一定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为陛下打下朗朗乾坤的大宋新王朝!”
徽宗听的血脉喷张,恍惚见宋朝大军已布满幽州,契丹王侯将相一个个匍匐在殿下簌簌发抖、哀声求饶的场景,想到这里不由得意的笑出声来。忽然道:“但是江南方腊、山东宋江总是心头之患,一定要想办法先行除去,大军才好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
高俅见蔡京、童贯被皇上大大夸赞,心中有气,急忙又道:“对于扑灭江南方腊、山东宋江,臣还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徽宗想起过去高俅设的‘美人计’至今无有信息,不觉有气道:“高爱卿几月前曾设美人计,言道很快就让宋江等草寇土崩瓦解,不费一兵一卒,不知今日如何了?”
高俅身上冒冷汗道:“有下人传报,这些女子被抢上梁山,放入女寨后,宋江带头娶妻,又严格约束手下不得随意进入,有几员头领因犯戒已被责罚,还斩了三人,不少人对宋江不满,有几人已逃下山去,现在梁山上下是人心思动,已闹得天翻地覆。”
高俅曾经派探子去梁山脚下打听此事,断断续续传过来些讯息,喽兵和普通头领之间并不知道确切情况,不过胡乱猜测,夸大其辞,也不知真假,但总之美人计还是起到作用了。高俅也是添油加醋,大大表赞一番。
此计蔡京也曾参与其中,也上前道:“此计总要费些时日,短时间难见成效,陛下也不用太过焦急,当心龙体。”
徽宗被蔡京劝的心情转好,看着高俅道:“方才高爱卿说什么计来?”
高俅道:“是‘一石二鸟’之计,却叫方贼、宋贼雪上添霜,也为大军扫平反贼打下基石。这几日可派几员禁军上将,快马潜入江南,统领厢兵骚扰方腊,手段要辣些,对外号称是梁山宋江的降部,给朝廷送见面礼。另外再命大理寺派些武功高手,或聘些江湖豪客,去梁山脚下摆擂台,言语中透出是江南方腊的手下,尽可能多厮杀些宋江手下。两家既结仇怨,报仇雪耻之事也就源源不断发生,这边童宣抚使的大军厉兵秣马,宋金盟约一成,挥师南下,剿灭方腊不过举手之劳,方腊既去,宋江孤掌难鸣,梁山水洼,困也困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