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下)黄金长发美少年









  
  “回……避!威……武!”
  衙役的呼喝声打断了户部大院里面王尚书的思绪,“要出去了吗?这招到底行不行?”这一点从早上到现在已经问过自己很多遍了,可是自己还是没把握。
  蔡京这老狗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他们拿了司农寺的钱粮去讨好皇帝,叫我来做挡箭牌,直娘贼,叫我到哪里去弄钱出来,只能用那招先顾眼前了,否则让蔡京抓了自己的错处,这辈子只怕就只能到地方上做个知府什么的度过余生了。
  “大人,都准备好了,该您上了。”一个虞侯轻声提醒道。
  “没用的废物,还要你说,滚!”王尚书没好气道,其实即使将怨气发泄到下人身上也无济于事虞侯忙要退下又被王尚书叫住了,“看看,我头发有没有乱,衣服齐整不齐整?”
  虞侯知道这位尚书一贯对仪表是特别注重的,忙恭声道:“王相公人中翘楚,这身一品大员官服穿在大人身上就好象是专门给大人订作的一样,再好看不过了。”
  王尚书显然对这样的恭维很享用,不过怎么听着有点别扭,难道我穿这身就到头了?这让他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不过现在没时间纠缠这个问题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给我开道。”这句话似乎很有气势。
  早就在周围作好准备的是开封府增援过来的衙役,那年头没有防暴警察,禁军往往充当这个角色,不过现在是禁军在示威,自然只能是作为城市警察的开封府衙役们来维持秩序了。
  衙役们的装备也不差,要不拿着团牌,要不提着水火大棍,不过比起外面披着黑漆顺水山字铁甲,骑着河州的高头大马,手里拿着近两丈长点钢枪的专业战士来说,这六尺来长的水火大棍怕是只能算成玩具了。
  不过尽管心虚胆战,衙役们却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宋朝对官员很宽松,对吏却很严格,上面命令下了,下面如果不执行,只怕立刻落个发配的下场。
  户部朱漆大门支扭扭打开了一扇,水火大棍们呼喝着一拥而出,在门口围出了一块空地,幸运地是禁军们都很合作,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毕竟示威抗议是应有的权益,武装冲击户部就是死罪了,禁军们万不得以也不想惹大麻烦,否则以这些衙役来抵抗全副武装的三衙正规军,那是转眼就给灭了。
  …
  户部大院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吸引了众禁军的注意,洪秀、阿良等也都停止了议论,转头都往这边看来。
  只见两列旗牌军引路,当中伞盖下走出一人,正是现任的户部尚书。
  此人一亮相,原本喧闹嘈杂的户部门口竟然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被来人吸引住了目光,因为来人真是太帅了,只见此人三十年纪,身高八尺有余,比洪秀燕青还略高一分,身穿一品紫袍白绫中单,佩金鱼袋,衣服不甚宽大反类劲装,反衬出此人几分俊逸的身材;不戴幞头,头发披散开,额上勒着大红累丝嵌宝抹额。白净的脸庞,挺直的鼻梁,紧抿着的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略微多几份女性的柔媚缺一点男人的阳刚,可是也不由得让人生出亲近的好感。另人惊异的是,此人竟然是一头金色的头发,笔直而柔顺,在阳光的照耀下有如一匹黄金织就的绸缎,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男子,而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当朝一品的尚书大人。洪秀等人在人群里望过去,正遇到那人的视线对射过来,那瞳孔居然也是金黄色的,眼光弥散着一种难以明状的魅力,那人看到洪秀燕青等,把扫射的目光停了好一会,也许是被燕青那种截然不同然而又绝不逊色的气质所吸引居然有点走神,过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常态。
  “众位禁军弟兄来意小弟早已了然,有几肺腑之言,不知能否容小弟道明。”这年轻的尚书声音也是那么温柔,语调是那么客气,又那么让人无法拒绝。
  众禁军鸦却无声,只有一个人喊了声:“有钱就还,有屁快放!”
  王尚书没有想到有人如此回答,完全破坏刚才的意境,更破坏了自己的情绪,顺着声音找去,那发话的人也不躲藏,大喇喇地站着,却正是站在洪秀等身边的阿良。
  王尚书见对方显然对自己并无半分惧意,便也笑了笑,只当没听到,一阵风吹过,将金色的长发吹动,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将头发捋到耳后,刚才的一分怒气似乎也顺着风被吹走了。
  “大家都知道,养军千日用军一时,军队乃国家之本。我大宋地大物博,富甲天下,自开朝以来一百余年,从来禁军都是朝廷安国之本,历来军饷充足。”
  禁军们拿不到饷已经大半年了,眼看就是年关再拿不到钱,日子就过不下去,一听这话立刻都鼓噪起来:“什么军饷充足,打三月起就不发饷了。”
  “户部还钱!”
  王尚书叹了口气,“众位兄弟,皇上一贯体恤禁军,若不是实在朝廷有难处,也不会拖欠了大家的粮饷。”
  他这一叹气,果然有用,有的禁军便放下了手里的家伙,问:“朝廷有什么难处?”
  王尚书犹豫了再三,道:“这本是国家的秘密不可随意泄露,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冒死罪告诉大家。有传言说,禁军的军饷被挪去造九鼎,筑明堂,然诸位又是否知道为何要造九鼎,筑明堂呢?”
  禁军们鸦雀无声,大多数人想的你皇帝要好大喜功才造这些劳什子,可终究没人敢说皇帝的不是,只有博士想的是,你宋徽宗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什么干不出,只不过用军费来造这些就反而是误国了,哼,无独有偶,几百年后有个叫慈僖的,也用海军的军费给自己修了园子,结果也亡了国。
  王尚书显然预料到没人敢说皇帝的不对,点点头道:“皇帝修这些,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宋。大家知道天下正统乃是大宋,可是辽国国主仗着武力憯越妄称天子。当今圣上铸九鼎,筑明堂,正是为祭祀天地,以天命授大位,传我大宋正统万事基业,你们说说,如果辽国筑了九鼎,说他们是正统天子,那能成么?”
  “不能!大宋才是天朝正统,契丹人妄想。”
  这位尚书的话对博士以及受到博士影响的洪秀来说,根本站不住脚,用几个鼎就能证明什么了吗,证明了又怎样,国家最后还是要靠实力。不过某种意义上说,那样说也对,在相信君命天授的时代里,要作皇帝的都要搞这套,辽国人也搞这个,更重要的是,造九鼎,筑明堂与其说是给辽人看,不如说是给大宋百姓看,让百姓知道别动什么脑筋想造反,那没用,这皇位是老天赐予老赵家的。尽管对洪秀没起作用,可是对禁军们还是很有说服力,有的禁军就在那里点头表示赞同,只有闻焕章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点把戏对他来说却只是小儿科罢了。
  王尚书见刚才的话起了效果,又接着道:“诸位在京的禁军,一贯是皇上的嫡系、心腹,怎么能不替皇帝分忧呢。”
  “替皇帝分忧和拖欠我们军饷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说军饷吧?”有禁军不满道。
  “唉,”王尚书又叹了口气,“目前朝廷财政困难,西北军情,淮南,四川有旱灾,江南又有水灾,又要造明堂等工程,我们户部也是难办啊,现在左藏库都空了,这才万不得以先挪用禁军的费用,为何不挪用别处费用,乃是因为禁军弟兄最能替皇帝分忧,最能体谅朝廷的苦衷。”
  听到这里,洪秀禁不住暗叹一声“高,实在是高”,能把谎言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义正辞严,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作到的,眼前这个“帅锅”,如果投身绿林事业,只怕梁山好汉们都没的混了,实在太黑了,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一品大员。
  洪秀禁不住口里咕哝:“太厉害了,他是谁?户部尚书,他不是我们正要去拜访的吗?”
  那边闻焕章接口道:“不错,就是他,王黼[52],王將明”说着,转头看了看洪秀,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当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总有宰一天会爬到宰相的位子。”
  燕青赞叹了一声道:“久闻东京王翰林人材风流,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博士心里却不以为然,根据史料王黼是个奸佞小人而且没什么学问,果然闻焕章也摇摇头:“不然,此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更兼最无信用,日后你自会看清。”
  这边洪秀等暗自议论,那边王黼的口吐莲花却起了作用,禁军们开始动摇了,就如同一群蚊子似的开始议论纷。
  王黼嘴角边露出了一丝优雅的笑意,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掌握主动了,“禁军弟兄们,我也知道大家实在是难,有的殿前军三月就起就没领到饷了,想到这些,我的心都在滴血啊。”王黼的脸色悲伤的就好象他刚死了爹似的。
  有的禁军被触动心事,哭泣道:“王相公,求你发饷吧,俺家都断粮了,可怜家里还有高堂,实在过不下去了。”
  王黼心里骂道:“穷鬼,你断粮关我什么事情。”可他也知道,这里有他一份“功劳”,修明堂的钱由他户部出面挪用军饷,固然是奉了皇帝、蔡京的意思办的,可他自己不也趁机私吞了十几万贯钱吗,想到这些,王黼那副假慈悲的嘴脸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赶忙把最终的计划抛了出去。
  “禁军弟兄们,这饷是一定会发的,皇天后土,我王黼在这里保证,一个月后开始,把欠的粮饷都补发下来,大家再担待一个月,行不行?”王黼拍胸道。
  众禁军失了主张,不答应吧,王黼说没钱,答应吧,这眼看着又是一个月,日子怎么过啊。
  眼见着越来越多禁军只能选择妥协,王黼的笑容已经无法抑制,突然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怒气冲冲道:“一个月后发饷,你凭什么来保证?”
  王黼一抬头,又是刚才打断自己的那个大汉,不禁暗恨,“小子,现在只管得意,有你好瞧的。”心里这么想,嘴却不这么说,王黼换了个潇洒的姿势,道:“我以我的信誉担保。”
  众禁军哄堂大笑,尽管王黼一贯喜欢沽名钓誉,但是没有信义这一点在开封却是三岁蒙童都知道的。
  王黼自然知道大家笑什么,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又想不出反驳的话,结巴道:“我……我……”
  王黼这副窘相弄得阿良“扑哧”乐了,甚至连不少开封府的捕快都忍不住掩口而笑。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羊的声音道:“我来担保。”
  [52]王黼(1079—1126),字将明,开封府祥符县人。原名甫,皇帝赐名叫黼。长得风姿俊美,眼放金光,能说会道,粗有才气而不学无术,但却机智狡黠,善于谄媚。为“六贼”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