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从两首古诗看诗乐舞的美学特征

作者:汪 青




  自古以来,在诸多艺术门类中,诗歌、音乐、舞蹈就有着天然的血脉联结关系。这种根深蒂固的关系就像一条纽带,使文学和音乐密不可分,共同组成了中华民族文化的一部分。而三者之间究竟具有怎样的美学特征呢?下面就从《琴》、《舞》二诗的分析入手,谈谈诗、乐、舞三者美学特征的异同。
  
  一
  
  宋代欧阳修的《琴》诗:
  “江水深无声,江云夜不明。抱琴舟上弹,栖鸟林中惊。游鱼为跳跃,山风助清冷。境寂听愈真,弦舒心已平。用兹有道器,寄此无景情。经纬文章合,调和雌雄鸣。飒飒骤风雨,隆隆隐雷霆。无射变凛冽,黄钟催发生。咏歌文王雅,怨刺离骚经。二典意淡薄,三盘语丁宁。琴声无可状,琴意谁可听?”
  其大意为:江水是静静的,白云因为夜晚的缘故也看不清楚。抱着琴在船上弹,乐声惊动了林中的栖鸟。水中的游鱼也为乐声所动,欢舞跳跃,清爽的山风使琴声更显清亮,传得格外辽远。这样的环境,正是境愈寂而听愈真。弦声舒缓心已平静。弹琴者用琴使音乐形象所寄寓的感情由声音传达出来。正所谓“用兹有道器,寄此无景情”。诗人是如何描写琴声的呢?“经纬文章合,调和雌雄鸣”在此处是借文章的有机统一、紧密结合,雌雄鸟的相向而鸣来形容琴声的和谐的。“飒飒骤风雨,隆隆隐雷霆”比喻琴声有时像雨打树叶发出的声音,有时像暴风雨中夹杂的雷霆之声。在此形容音响的复杂交错,富于变化。“无射变凛冽,黄钟催发生”,“无射”和“黄钟”是我国古代十二音律的两种。这两句诗指的是无射音色阴冷,给人凋零之感,十二律中,黄钟居首。在此用“无射”和“黄钟”,显示出琴曲音律和情绪的变化。下句“咏歌文王雅,怨刺离骚经”,则分别用“雅”和“离骚”两个典故映衬琴音所蕴含情感的丰富。
  琴声的美妙和出神入化,在诗人的笔下表现得淋漓尽致。沉醉于优美琴声的同时,诗人不禁发出了这样一句总结性的感叹:“琴声无可状,琴意谁可听。”琴声是不可描摹的,而它所表达的思想感情,谁又能准确明晰地把握住呢?
  这首诗是一首典型的咏乐诗,诗人笔墨主要着重于对琴声的正面描绘。诗的开头三句,通过“栖鸟”、“游鱼”、“山风”等一系列形象,生动地描写了这样一些为琴声所动的景物,形象地烘托了琴声的生动感人。而从诗的第六句开始,诗人正面描绘琴声,通过一连串的比喻,把琴声的起伏变化描摹得丰富生动,音调复杂交错而又和谐统一。侧面的环境烘托加上正面的生动刻画以及从各个不同角度对琴声的细腻描写,给人以美的享受。音乐形象显得鲜活而又具体,生动而又形象。
  细品这首诗,可以发现这首咏琴诗的最可贵之处不仅仅在于它诗句生动流畅具有音乐美,更在于它揭示了音乐形象一个独特的美学特征,体现出人们在对音乐的欣赏中积累并收获到的美学经验。例如诗中“用兹有道器,寄此无景情”,“无景情”说明了音乐形象所寄寓的感情是由琴声而传达出来,作用于人的听觉,而非视觉,是不可视的形象,因此音乐具有不可视性。这是音乐很重要的美学特征。音乐是通过音响构成形象的,因而对音乐形象的理解就具有主观性和不确定性。诗人的最后一句感叹“琴声无可状,琴意谁可听”,也正是要进一步强调音乐形象不同于视觉形象的独特个性。正因琴声的“无可状”,才决定了音乐形象的不确定性、联想的丰富性,因而“琴意谁可听”。
  
  二
  
  梁朝杨皦的《舞》诗:
  “红颜自燕赵,妙伎迈阳河。就行齐逐唱,赴节暗相和。折腰送余曲,敛袖待新歌。颦容生翠羽,曼睇出横波。虽称赵飞燕,比此讵成多?”
  诗的大意为:舞女循着伴奏音乐而唱,依合着节拍配合得十分协调。“折腰送余曲,敛袖待新歌”,描写的是舞女的具体舞蹈动作。“颦容生翠羽,曼睇出横波”,描写的是舞女舞蹈时的神态:舞女颦眉那凄愁的容态,美好动人的一瞥,眼神流动,如水闪波。这是诗中关键的两句,可以看出诗人对舞女舞蹈动作、舞蹈神态的描写精练而又传神,细腻而又形象。诗的最后一句“虽称赵飞燕,比此讵成多”,意思是虽然称赞赵飞燕,可她又岂能超过这些舞女呢?
  显而易见,这是一首优美的咏舞诗,优美的诗句描写了舞女优美的舞姿和动人的神态。诗中的“折腰”是一种躯体舞蹈姿态,“敛袖”是暂时垂下舞袖。这两个词均为一曲完了时的结束动作,也是新曲开始前的准备动作。可见,诗着意表现的是舞女在“余曲”、“新歌”间的姿态。
  舞蹈的灵魂是表演者的思想感情。如果没有感情基调,那么整个舞蹈中的一切动作都是机械性的,死板而呆滞,更不用谈其审美价值了。因而当舞蹈过程作用于人的视觉时,诗人用笔描述刻画了舞蹈的整个过程。不仅写动作,而且描神态,达到了传情达意的目的。而传情达意则通过诗人的形象的语言描述出来。如诗中“翠羽生颦容,曼睇出横波”就传神地描摹了歌舞伎的妩媚多情,让读者较准确地感受并捕捉到诗的意境和神韵。
  不仅如此,诗中一处描写也是至关重要、不容忽视的。“就行齐逐唱,赴节暗相和”,“就行”、“逐唱”、“赴节”写的是舞步与音乐的配合。“行”、“唱”、“节”指乐声和节拍,“就”、“逐”、“赴”指的是舞步配合着乐声,紧扣着节拍。这一句更加巧妙地体现了音乐与舞蹈密不可分的关系。离开音乐和节奏,舞蹈是难以进行的,也不具任何审美价值。音乐激活舞蹈,舞蹈表现音乐,二者都离不开节奏,这是音乐和舞蹈密切的关联性。然而并不是说二者就没有区别。舞蹈是一种肢体语言,那么它的最重要的美学特征即是舞蹈所表现的音乐形象直接诉诸观众的视觉,具有可视性。
  
  三
  
  通过对以上两首典型的咏乐诗、咏舞诗的分析,可以更加了解到诗、乐、舞之间那种紧密的联系。总结起来,这种联系主要表现在:
  首先,诗、乐、舞之间是相互关联的。它们都来源于现实生活,是以现实生活为素材,是对现实生活的艺术表现,是物质生活的精神产物。因此都具有反映现实生活的概括性和强烈的抒情性。诗、乐、舞是对生活素材进行的艺术化的加工创造,因此又具有共同的再创造性,都是一种表现性艺术。音乐、舞蹈在追求形象美的同时,需要使美的形象传达出充实真切的感情,即要创造诗的意境,要具有诗味。诗歌即是对音乐、舞蹈所要塑造的音乐形象、所要抒发的感情,用直接的语言文字来描绘画面、塑造形象,是一种直接的表现形式。它对音乐、舞蹈起着物化显形和传情达意的作用。再者,我们常说的诗歌要具有音乐美,也就是强调诗歌韵律、意境的美。音乐、舞蹈离不开节奏、旋律,同样,诗歌也离不开平仄起伏的节奏,和谐动听的韵律。由此可见,诗歌与音乐、舞蹈使用的表达方式不同,最后都是通过不同途径上升到同一的美学高度。
  另外,诗歌、音乐、舞蹈也各具自身独特的美学特征。前面分析过,音乐是直接诉诸人们听觉的,因此不具有可视性。舞蹈是直接诉诸人的视觉的,具有可视性。因而对音乐、舞蹈的艺术形象的理解和把握具有主观性和不确定性。面对朦胧模糊的音乐形象,经过诗歌的文字加工,得到一个较为明晰的、能指的形象,最终诗歌与音乐形象融为一体,获得一种艺术上的通感。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