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阿长与〈山海经〉》的艺术空白

作者:黄则成




  《阿长与〈山海经〉》是鲁迅先生脍炙人口的名篇之一,历来就被人们广为传诵,苏教版高中语文选修教材《现代散文选读》更是将其作为开篇之作。作为叙事散文,这篇文章的语言文字并不艰深,但它所包含的意蕴却非常深厚。怎样让学生通过这些浅显的文字体会到那些丰厚的深层的意蕴,自然就成了本文教学的一个难点。由于发现创作空白是实现读者与文本对话的第一步,因此,笔者在教学中着意在这方面作了一点粗浅的探索,对其中的内涵和意味作了粗略的解读。
  本文的主人公是长妈妈,文章主要表现的是作者对这位儿时保姆的深切怀念之情。然而,长妈妈姓甚名谁,作者却并不知道,甚至直至她辞世三十年后,作者写作本文时仍不能知晓。对于写人的叙事散文,这一点应首先引起我们的警觉和注意,值得我们去深入地加以探讨。
  文中第2节介绍了长妈妈称呼的由来,“长妈妈”的这个称号原来是顶替了“我”家先前一个女工的绰号而来。《教学参考书》将她与孔乙己进行对比,揭示了她社会地位的卑微和做人权利的缺失。最后指出:“连姓名都被人忘却的长妈妈正是千千万万旧中国农村妇女的典型代表。”应该说,这可以作为对这一空白的解读。但在教学时,教师还应该补充介绍一些旧中国农村妇女的待遇,如裹脚,受到三从四德的礼教束缚等等,这样,学生理解起来才会更加深透。
  本文的另一个主要人物就是叙述人——作者自己,但这个“自己”一方面是儿时的自己,另一方面又是写作本文时四十多岁的自己。正是这样一个角色,作者在把自己当年对长妈妈那种厌烦、敬重的感情表达得生动真切的同时,也把现在自己对长妈妈的深切怀念之情和对世事的认识理解表现得曲折隐晦。可以说,这篇散文也具有多声部的复调这样的特点。
  在《朝花夕拾》中,共有三篇写人的文章,《藤野先生》和《范爱农》都是以人名为题,本篇为何不单以“阿长”为题?“阿长”是作者在憎恶长妈妈时才这样叫的,到写作本文时作者对长妈妈已经是满怀敬重和感激了。他为什么还要选择一个他憎恶时才叫的称呼放在题目中呢?作者在文中写了长妈妈的很多的事情,为什么独独选择一个“山海经”放在题目中呢?
  《教学参考书》从叙事线索的角度对此作了合理的解释。但我以为这种说法不够深刻。我们知道,文章的题目往往也称作文眼,它常常是文章中心内容的提炼与概括。本文在感情变化这条线索的表象下,所叙述的究竟隐含着什么样的深意呢?如前所述,“阿长”是千千万万旧中国农村妇女的典型代表,那么《山海经》呢?课文的注释体现了《山海经》的两个特点,一是产生时间早,二是它是一部蕴含着丰富知识和故事的作品集,前者类似于一个作家创作积累的童年时代,后者则象征着长妈妈给我们传授的道理和知识。1926年,四十五岁的作者在厦门大学结集《朝花夕拾》时,心情一定是万端感慨的,想当年,正是这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做了别人做不来、也不愿做的事情,才开启了作者对文学的热爱,奠定了其创作的根基。作者之所以有今天的文学成就,与长妈妈当年的教养和支持是分不开的。文章最后几节不厌其烦地叙写那四本书的简陋,以及其后自己对绘图书籍的搜集和保管,正体现了作者这种感激的心情,也体现了本文创作的动机。另外,题目中“阿长”和“山海经”之间用了一个“与”字,大概也许有一点这样的意思吧!
  文章两个部分的开头一句,作者都预先直接或间接地表明了本部分的感情基调。全文开头一句中的“已经说过”,指的是作者已在《朝花夕拾》的首篇《狗·猫·鼠》中提到过长妈妈,那是一个害死隐鼠而又以谎言欺骗小主人的女工,给人的印象似乎并不太好,所以文章开篇,作者就在不经意间暗示了曾经有过的对长妈妈的不满情绪。第二部分开头和描绘长妈妈新年祈福之前都用一句话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感情,预示着下文将要记叙的事情的色彩。
  文章第二部分的开头,作者介绍“长毛”时说:“她之所谓长毛者,不但洪秀全军,似乎连后来的一切土匪强盗都在内,但除却革命党,因为那时还没有。”这里作者为什么要说“除却革命党”?既然“那时还没有”,说“除却”它,不显得多余吗?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什么是革命党?“那时”是指什么时候?“长毛”的真正所指是什么?尤其是革命党和作者有什么样的关联,以及《朝花夕拾》的创作背景等问题。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探讨,再联系作者写文章时,经常会给对手顺手一击的风格,我们认为,这里作者通过表现长毛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揭露了中外一切反动派的凶残卑鄙,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像阿长一类愚弱的中国广大农民的悲惨命运。多余的一句则凸显了对当年王金发之流蜕变的失望和愤慨。
  我们知道,标点符号,尤其是省略号、破折号等是鲁迅先生文章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本文这种有形的省略之中,最值得玩味的是母亲告诫长妈妈不要挤占“我”床铺的话:“长妈妈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热吧?晚上的睡相恐怕不见得很好吧?……”这两句话表现了说话人的含蓄与教养,省略号使说话者的神态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文章在写长妈妈送给“我”《山海经》的画册时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一是“我还很记得”,按照现代汉语的规范,副词是不能修饰动词的,但这里为什么用“很”修饰“记得”呢?二是“山海经”为什么说成了“三哼经”?
  原来,这里的“很”有“清清楚楚地”的意思,作者故意用“很”,一方面是为了强调“记得”的程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起读者的注意。在江浙方言中,S和SH不分,把“山海经”说成“三哼经”,则有力地反衬了长妈妈这样一个连书名都不懂的农村妇女的伟大神力。
  当然,这篇课文的文本空白并不止以上这些,本文只是述其一些主要的显而易见的个例。更多的空白有待诸位同仁和同学共同去挖掘。只有把空白发现之后,对话方可顺利进行。
  
  黄则成,中学语文教师,现居江苏睢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