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恢复洛阳的政局,就需重新安置皇统,条理士人政治的脉络。但士人对此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朝中的重臣还在缄默不语。是因为何太后与士人原有的隔阂依然未得到化解,还是因为衰败的政治实在是无药可治了呢?也许是士大夫还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中,无暇他顾……
历史显然在这里出现了空白,在未知和无序中,已是中平六年八月辛未的夜间,洛阳政变接近尾声的时候,董卓率部出现在洛阳郊外。此时,董卓正在迅速地调整着他进京的目标。关于董卓现身洛阳郊外,史家的记载不尽相同:
1卓遂将其众迎帝于北芒。(《三国志》卷六《董卓传》)
2(八月)辛未,公卿以下与卓共迎帝于北芒阪下。(《三国志》卷六《董卓传》注引张璠《汉纪》)
3卓适至,屯显阳苑。闻帝当还,率众迎帝。(《三国志》卷六《董卓传》注引《献帝春秋》)
4帝望见卓兵涕泣。群公谓卓曰:“有诏却兵。”卓曰:“公诸人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却兵之有!”((《三国志》卷六《董卓传》注引《典略》)
5(八月)辛未,帝还宫,公卿百姓迎于道。并州牧董卓适至,闻帝在外,单骑迎于北芒上。(《后汉纪》卷二五《孝灵皇帝纪下》)
6卓远见火起,引兵急进,未明到城西,闻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后汉书》卷七二《董卓传》)
上述史料虚虚实实,似乎很难辨别真伪。但细加推敲的话,可以看到:既然是董卓已经探明了“少帝在北芒”,那么他对洛阳政变的结局,就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董卓在朝中亦有眼线,董卓弟董旻时任奉车都尉,在洛阳政变中也是一个活跃的人物,他伙同何进的家将,杀掉了何苗。如果是董卓与公卿一同“迎帝”,就不会出现“有诏却兵”一幕。因而董卓进军北芒(现称北邙山,位于洛阳以东,属秦岭崤山余脉,此地为东汉、魏晋及北朝的皇陵所在地)的可能步骤是:董卓已经知悉洛阳政变的结局,在得到公卿大臣已前往北芒迎帝的消息后(通风报信者大概就是董旻),随即率军前往。而董卓进京的前提是清君侧,诛灭宦官,这不仅是当初引外兵的用意所在,也是“密令”赋予他的使命,更重要的是董卓自己在新安上书中获得自我解放的依据。但是,洛阳政变的结局却是宦官、外戚两亡,董卓进京的前提不复存在了。那么,董卓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
在新安,董卓既然已经把自己视为外戚、士大夫之外的第三支政治力量,他昼夜兼程赶来,不是为了无功而返;寻找战机,见机行事,才是武人的本色,也是董卓的拿手好戏。当董卓来到北芒,看到还处于惊慌中的汉天子的时候,战机显现,进京的目标随之更改,他要插手政变之后的皇权安置。上引《典略》所载董卓在北芒同公卿大臣的对话就是证明。那话外之音恐怕会让公卿大臣们为之一震吧,“匡正王室”只有他董卓才能办得到。
还是在北芒,董卓就已经有了“匡正王室”的办法,《后汉书·董卓传》作了这样的描述:
帝见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卓与言,不能辞对;与陈留王语,遂及祸乱之事。卓以(陈留)王贤,且为董太后所养,卓自以与太后同族,有废立意。
少帝的眼泪和他的一言不发已经无关宏旨,九岁的陈留王刘协,一个小娃娃,就足以让董卓想入非非了,“贪孩童以久其政”的道理便活灵活现地摆在董卓的面前。他要单方面认亲,而陇西董氏和河间董氏是否亲族,谁又会跟这位武人理论一番,辨析个清楚呢?成了“外戚”的董卓,就有责任来完成董太后未尽的事业,并且可以用董后的亡魂压制何太后可能的复兴,从而扶立“聪明”的陈留王为帝,这就已然成为董卓调整后的进京目标。
废旧立新,听起来倒是熟悉,那是名士想做,却没有条件做到的事情。董卓能做到吗?刚刚清除了朝堂污秽的士大夫会坐视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