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好汉听闻焕章吩咐如何解救洪秀,闻焕章把京里人脉官场一一排布说的清晰明理,谁是助力,谁是对头,又提出如此如此几条计策,对头如何反制,我等有如何应对。众人听了无不佩服,心说只怕军师吴用也未必及,毕竟吴用对京里情况不熟。闻焕章说的事无巨细,什么人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改找什么人有什么注意事项若不成又应如何都安排的妥妥贴贴,等到众人商量完了各自领命,已经到了掌灯时节。
这已经是洪秀到汴梁以后的第三个晚上了,博士是很想出去感受一下这天下第一都市的夜生活的,可惜前两天都太忙,而今天则居然又被困在了大牢里,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到,眼看洪秀那边还在口若悬河的说书,今晚看来又没希望了。他负手站在牢营的院子里,夜风很凉吹过庭院,博士似乎听隐越到了什么声音,大声吆和的是商家的招呼声吧,低声嘻笑的是欢场的女子,踏踏的是公子轻裘的马蹄,欬乃声中是汴河上的货船要卸货了吧也许是梁山来的也不一定,骨碌碌是河边的磨房还是路上的车辆呢,每一种声音都是一片鲜活的闹市夜景吧,好想去看呢,不过没有身体的自己只能在洪秀周边活动,等下次吧。
洪秀和博士自然不知道梁山的头领们,以及他们知道和不知道的对手都在这夜色下越发喧闹的都市里活动起来了,而这种活动对于这都市本身的活力来说或许只不过是金明池里的一个小旋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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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灯火彻夜通明,一夜鼓乐歌笑直到三更才逐渐消散了,然而这不过是高潮乐章前的一个小小停顿,才不到四更天,南薰门,陈州门各个方向通往城里的路上,小草上的露珠还带着深夜的寒气,可是这寂静已经被打破,嘴里喘着白气近郊的小贩挑着货担,叫驴啊昂地叫着背上的“驮子”装着黑黑的,是山里烧的木炭还是挖的石炭?叮东的牛铃声,那是走远途行商的太平车队,那是四川的锦缎还是大理的珠宝?那边传来嘿哟嘿哟的拉钎号子,如果不是江南的运粮船,那就是两淮的运盐船,只要不是花石纲什么都好,他们都要赶着在城门一开就进城去,好赶汴梁的早市。
城远处鼓楼晨钟声传来,街巷里有打更的头陀行者,敲着铁牌,他们喊了一晚小心火烛,这时已经改喊天气晴朗了,他们还管着天气预报的职责。
开封府前浚仪桥边本就是重要的码头市场,特别是卖粮食的斛斗行,买水果蜜饯的果子行,卖蔬菜的菜市都在这里,这里是最先开始躁动起来的地方,商贩们开始准备自己的摊子,今天似乎菜市人特别多,甚至不少市民已经都等在这里了。那好几个小山似的,一大堆一大堆的,是什么?汴河里船上似乎有更多啊?
闹哄哄的早市声音早就被洪秀、博士等听到了,“原来在这里最大的折磨并不是坐牢,”洪秀红着眼抱怨道,“天没亮这外厢嘈嘈切切的,都不让人好睡。”
“那只怕是因为你说了一晚上书太兴奋了。”博士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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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芽菜啊!黄芽菜啊!人人有份,先到先买,每人限五十斤”外面的叫卖声让博士想起了他听父辈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黄芽菜,那不就是大白菜吗?原来冬天贮备黄芽菜这时候果然已经有了?”
“咦,卖黄芽菜的啊?”洪秀也听到了。
“哟,洪公子你起的早啊,”张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你又不是牢头,来这么勤?”洪秀道。
张龙尴尬地一笑,他来这么早还不是想着能从洪秀那里再捞点油水,洪秀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心说,同样叫张龙赵虎,比起当年包龙图身边的,这两个可差太远了。
张龙没话找话道,“昨腊月二十四祭了灶神,就是最后一批来京师的黄芽了,不过也是最好口的胶东黄芽菜,这不赵虎也去买菜去了。”
喽罗甲从外面端着水进来,听了便插嘴道,“其实,这黄芽菜都是我们大名商号从山东贩来的,你要想要就伺候好公子。”
洪秀哼一声,“他这种贪官污吏,去买菜也不会排队,只怕又是要欺压百姓,抢在前面了,我还给他?”
张龙脸色尴尬,“哪里哪里,小人也是本地人怎敢为祸乡里。”
说起这黄芽菜,当时在梁山博士不相信那时候就冬天种蔬菜的技术,还找了菜园子张青来问。张青说是找向阳的坡地,挖了地窖,里面堆上粪肥草料,地窖也盖上草,利用发酵产生的热量保持温度,就能在北方冬天种出黄芽菜,还有韭黄呢。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后来因为这个,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其影响之深,涉及之广,连来自未来的博士都没有想到,此是后文。
回过来说这批黄芽菜果然是梁山来卖的,有吕方郭盛车拉船载从山东运过来的,两个头领人长的帅,卖菜也是一把好手,有不少大妈大婶的买到了菜,又回去排队,说是要多储备些,但巴不准是来看偶像的,一个小温侯,一个塞仁贵,都堪称师奶杀手。“大家都排队啊,都有都有,啊,大娘,您要多少斤?”
“大兄弟,我要一百斤。”
“哟,不行啊,大娘,每人只能五十斤。”
“怎么要限量啊,前些年没这规矩啊?五十斤一个月都不够啊?”
“啊,您不知道,俺们东家洪七公子,无辜遭罪,没来由的被关在开封府里了?”
“洪七公子是谁?”
“哟,这您都不知道,”边上有闲汉插嘴,“您老呆家里是不知道,就昨天契丹使臣大闹开封府,把咱大宋法度都没看在眼里,是洪七公子楞是当场落了契丹的面子,长了咱大宋的威风,那可是这。”他一挑大拇指,“那契丹别看平时鼻孔朝天,那时气的只能直跳脚。”
“有巴(注1)!好啊!”大家听的来劲,人群爆出一声喝彩。
“就为这个,契丹人硬逼着开封府把洪七公子关起来了。”那闲汉又接着道。各位看官,这闲汉怎么好象就是‘过街老鼠‘张三啊?
买菜的人有的那天也在场,立刻兴致来了,“可不是,契丹人一贯横行,就该给他们颜色看看,洪七公子冤枉啊。”
你一言我一语,反正等着买菜大家就都说开了,这城里几乎一半人家都有家人来买黄芽菜的,这人可太多了,一下子就跟炸了锅似的。
那大妈也感受了气氛,“就是,我,我听说契丹人他们,他们吃饭就从来不给钱。”
吕方叹口气,“大家要是想多买菜,就得想办法让洪七公子早点出来才行。”
“咱老百姓能有甚法子?”
“我这里有一卷绸子, 上面写着我们要求开封府放人,要契丹人道歉的状子,大家要是愿意鸣不平的,就来签个字,不会写的便画个押,咱们呢也不亏待大家。”郭盛振臂高呼。
“啊?我们怎么样?”吕方急道。
“为了救出公子,豁出去了,买黄芽菜不限量,”郭盛咬着牙,好象不限量真是什么大牺牲似的,“再打九折挥泪大甩卖。”
吕方松了口气,心说还好,我还当要白送呢,可不得心疼死我。张三只能摇头,一对吝啬鬼啊。
大妈听了热血沸腾,“你们大兄弟长这么俊,大妈我支持你们,我画个押。”张三忙伸过笔去。
“还有啊,黄芽菜我要两百斤,家里人口多啊,你们管送啊?”大妈可没望了这茬,好在宋代追星族比较文明,不然换到博士的时代,那就得是吕方郭盛给大妈签名了。
“管送,我们有小厮管送,送到府上再收钱。”说到宋代的服务周到,即使博士时代的诸位看官也无可挑剔。
“我也签,小老百姓帮不上什么,但也是有血性的。”张三连忙跟上,众百姓一经鼓舞,都热血沸腾,有很多人都在联名状子上画了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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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仪桥菜市那厢闹哄哄且不说,南薰门里麦秸巷里状元楼上也有一番热闹。那是一群穿着青色襕衫的年轻人,有的戴着幞头,有的就只扎着发髻,东京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就是太学生,这些人进了太学,就表示他们是将来的相公大员,即便是现在的身份也没人敢惹了他们,因为太学生的议论,基本上就奠定了东京社会舆论的走向,也就是所谓士林清议了,即便是太师蔡京,也不愿和太学生作对,因此上议增加太学的用度,不管是内舍还是外舍都由国家提供花销。蔡京算的很精明,就算有的学生不能收买,那也是吃人的口短。衣食无忧的生活更使的太学生沉溺于清谈议论中,通常都谈些国家大事,但往往到后来成了无意义的争吵,只是单纯要在口舌上占个上风而已。他们这种大声辩论在状元楼里是很影响其他食客的,不过状元楼靠近国子监,本就是以太学生和进京的举子为服务对象的,换句话说,物以类聚,这里都是这号人,那么再怎样争论都没人管了,反而成了一道风景。
“诸位年兄,可听说最近两本新的算学书?”
“贤弟,这已不是新闻了,此两书乃是代数几何,我二叔的大舅乃是邓枢密文字机要,曾见过此二书。”
“那请问年兄,你自己可曾读过此两书?”
后面那人本想显派自己有门路,反被呛了一口,支吾道,“这个这个。”
前一人哧地一声,心说还二叔的大舅,七大姑八大姨你都认成亲戚好了。
又一人搭茬道,“我听说此二书甚为了得,据说前日宫中有刺客,给官家的书房里还留了两本。”
“可不是,我听画院待诏李唐说,官家向他提起过几何之书。”
一听皇帝都过问了,众学生立刻兴奋了,脑门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你们知道何处有卖这两部书吗?”
“知道,熙熙楼找大名实业,要不就找书店街的刘记印坊,也是大名的商号,最近又改了字号叫大名书局了,不过你去也没用,两处都不卖了。”
“怎么不卖了?”
“你没听说啊,大名实业的东家洪七,因为顶撞了辽国使者,给开封府关起来了。”
“听闻山长说起了,开封府任辽人横行,随意逮捕国人,盛京简直有辱国体,我等应该上书弹劾。”一个黑瘦的学生愤怒地一拍桌子。
“呀,少旸,你又冲动了,来龙去脉你都没搞清楚就要上书。”一个学生劝道,“你当那真是因为得罪了辽人?其实是蔡太师要给洪七过不去,你难道要和蔡太师作对?”
“咄,不提蔡京倒好了,这一说,我们更应上书,蔡京名曰宋相,实为宋贼。我陈东实在看不得朝庭毁在这老贼手里,我要给刑部上书。”这个叫陈东的学生激愤道。
“刑部?刑部李孝称就蔡党,你还给他上书?”
“那就找御史台,找官家。还有谁和我一起?”陈东往周围看着,其他学生都纷纷把头低下。“高彦先?怎么你也没种了?”
“谁敢说我没种?可你这么莽撞,只怕不能成事。”那高彦先把头一昂反驳道。
陈东不理他,“丁特起,你不是要雄起吗?要作缩头乌龟?”
“这个,此事要从长计议。”丁特起沉吟道。
“哈,从长计议,别说了,你们都因为吃了国子监的白食,怕得罪蔡京。”众学生听言脸上都是一红,陈东这话把不少人都得罪了,“朝老兄,自你去后,我们太学生的锐气也随你去了。”陈东对空长叹。
“谁说的,陈少旸,算我一个。”一个高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陈东回头一看,是个个头很高的黄脸文士,“秦长脚?”陈东一时意外,把对方的绰号说出来,“是会之啊,你都已经是进士了,不是太学生了,再说你不是要去山东上任去了吗?”
“这样为国为民的事,又怎少了我秦桧呢?”那人挺直了背正色道。
有好几个太学生暗自呸了一声,又装腔作势了,可是大多数太学生却不由地赞叹,毕竟是秦长脚,人家已经是有功名的了,却能抛下私利,自己实在不如太多。
秦桧似乎早料到众人的反应,“大家不必奇怪,我的上任文书要到年关过完了才会发下来,闲着也是闲着。”众太学生都释然。
秦桧又道,“蔡京误国,罪行国人皆知,但他羽翼甚广,要和他作对可不容易。不过有好几个御史都和蔡京反目了,李左丞,户部王尚书, 都和京不睦,我们正可有所作为。”
“太好了,会之,大宋毕竟还是有你这样的肱股之臣啊。”陈东由衷的称赞道。
有秦桧这样的学长一带,不少太学生也纷纷加入。
有的时候,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秦桧心里转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而且他有信心自己的命运将由自己一步步来创造,可是他也想不到十几年后,这句话将以另一种方式应证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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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有巴:北宋东京人土话,称赞一切美好事物。